第189章
君子之交。姬寅礼唇齿间碾过这四字,倏地看她,你一面之词罢了。信的内容究竟如何,还有待一说。
陈今昭也明他言外之意,知道这事必须要摊开摆他眼前,否则此事就没法真正过去。遂点点头道,信都在我家中箱柜里放置着,殿下可派人取来,尽管查看。
姬寅礼目光在她坦荡的面上绕过一圈,就朝殿外道,刘顺,把东西搬上来!
很快殿门再次打开,刘顺捧着一摞书信躬身匆匆进来。
陈今昭看着那些眼熟的信封,又看向旁侧之人,之后将脸朝外转过。她心里是有些不大痛快,但此刻也非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将此事解决了再说。
姬寅礼看着她绷着的侧脸,眉心动了动,却也到底没说什么。
刘顺将那摞书信小心搁在桌上后,就小步后退着离开。
殿内再次恢复了沉寂,只余拆信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从第一封信起,到最后一封结束,其间内容皆是公事,措辞严谨规范,并没掺杂涉及私人情感等无关事项,行文通篇皆为朝廷要务,看似宛如朝廷公函。
余光见他将最后一封信折好后,重新放回了信封里,陈今昭自觉扳回了一回,语气也不由生硬了些,如何,信中内容可有异常?甚至都算不上君子之交,只是同僚间的正常书信往来罢了。
她还是有点气他不打招呼就先去翻她东西,就道,怎么就非认定我与他有什么!究竟是哪处给了殿下错觉,让你认为我与他有着见不得人的事?难道你觉得,我会看上他吗?
话落下一会,对方没有反应。
她本是脸朝着旁侧说话,可他迟迟没有回话,让她不免按捺不住的转过脸来看他。
此刻他立在案前,背对着她双手撑着案面,视线朝前始终落在眼前的那摞书信上。
就在陈今昭不明所以,觉得他此刻的沉默有些异常时,却听他低沉的嗓音缓缓在殿中荡开。
三十五封信,这里只有三十四封。
一句话,直接让陈今昭从头凉到了脚。
姬寅礼转过身来,沉着眸光看着呼吸似停滞的人,忽然笑了,是不是当我不知共有多少封信?近三年来,他去信三十五封,你回有十六封,数目可对?你二人既要坦荡的走驿站来通信,那又如何能瞒得过我呢?还是说,你认定我不会去数,记不住这个数目。
陈今昭,你敢糊弄我,可是拿我当蠢夫来耍?
他笑意发寒,眸里汹涌的怒意已然要压抑不住。
陈今昭浑身一觳辣,这才惊觉她犯了个致命错误!当时最后那封信着实让她心烦意乱,索性就顺手给烧了!之后她忙着回京的事,就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而欺瞒于他,偏是他最为在意的。
不是的殿下!并非我刻意隐瞒,是我当时
事后说这些有何用!他捞过案上摆放齐整的那堆信,用力朝地上掼去,直接暴怒,被我揭穿了再急急补救,有何用!陈今昭,我实没想到你能为了他骗我!口口声声说着看不上他,你到底还是在意他的是罢!
此刻的他再也维持不了任何体面,凶相毕露,雷霆大怒。
踩着满地的书信,他疾步朝殿外走,陈今昭骇得赶忙追上去拉他,却被他甩开。
在这给我等着,陈今昭。他指着她,脖上青筋隐现,哪也别去,等着回来!
压根不听她任何解释,姬寅礼就大步疾走,来到殿外直接喝问:江莫到哪了?
刘顺的声调发着颤:在上书房候着。
备车,去上书房!
陈今昭急三火四的出殿,正看见他刚进了马车,毡帘放下时带起的弧度都似挟着凶暴的杀机。
她心惊肉跳,赶忙给刘顺打眼色,在对方悄步匆匆靠近时,赶紧迅速低语:速派人去公孙府,请公孙大人速来!
无论怎么说,她也不能让江莫因这点事丧命。
况且,若他若手刃江莫,公孙桓会如何看待且不说,此事势必会在西北文臣武将中造成轩然大波!
可万不能让他冲动行事!
第140章
夜色如墨,上书房内灯火寂静。
姬寅礼脚步沉重如雷,大步走向在殿中央跪地的江莫,朱红袍摆的蟒纹似在烛火中狰狞欲出。
江莫,江敏行!你可是要反我?
江莫俯身重重叩首,臣不敢!
你不敢?姬寅礼直接去壁上取了刀,手背青筋暴起,怒涛如潮的眸里尽是即将爆发的情绪,你都胆大包天到敢动我的人!这世间还有什么你江莫不敢做的事,我看没有了罢!
江莫双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纵使未曾抬头,他亦能感觉那股悬在头顶的杀机,森然的让人脊背生寒。
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额角亦隐约渗出了汗珠,卑下蒙殿下浩荡王恩,擢拔至此高位,就算九死亦难报此恩此德,又岂敢生悖逆不臣之心?殿下明鉴,臣此生若有二心,愿受天诛地灭!
既如此,你又何故背刺于孤!
臣断不敢有此念!江莫的呼吸急促发沉,违逆殿下非臣之本意,臣亦实不敢挑衅殿下之天威,实在是卑下,卑下情难自已!
宫灯摇曳,上书房内的威压骤然骇重。
江莫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森然威压让他几欲有就此作罢的念头,但脑中时刻浮现的那道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到底还是让他鼓足了勇气,猛一咬牙,硬挺着将话道了出来。
自打遇见陈侍郎起,臣眼里就再容不下旁的,成日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心神几乎就没再安宁。饱受数年相思之苦,好不容易回京与她一聚,臣只是想单独与她叙回话,不想被打搅了,这才做了糊涂事,动了殿下的人。
他沉着呼吸绷着下颌继续说,卑下亦知自己犯了忌讳,是大逆不道,殿下是杀是剐臣毫无怨言!只是,卑下对她当真是一片痴心,殿下若能开恩的话,能否,看在臣忠心为您效力的份上,将她赐给臣。
殿内寂如死域。
江敏行,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清楚。
那你可清楚她是孤之何人?
臣清楚的是,她非臣之主母。江莫保持伏跪在地的姿势,额上的冷汗渗到了地砖里,却仍咬牙道,若臣觊觎主母,那臣罪该万死!但她不是。若殿下对她只是一时兴起,那何不成全了臣,臣敢用江家满门发誓,此生此世定待她如珠如宝,不亏待她半分半毫!望殿下,成全。
面前之人,穿着象征朝廷大员的绯色官袍,更显气派矜贵。多年官场生涯的历练,对方褪去骨子里的纨绔轻浮,周身气度沉稳又暗藏锋芒,有成熟男子的稳住担当,也不乏少年人拋却利弊权衡、甘愿孤注一掷搏取心上人的胆魄。
姬寅礼看着他,年轻的官员面容不差,肤色也白,既有能力又痴情,或许还能言会道,会哄得女子开心不已,或许还会伏低做小,做些讨女子欢心的事,更遑论,其还敢拿大好前程来赌人,光是这份魄力与痴心,搁在哪个女子身上,能不沦陷两分。
蟒袍映着烛火,金线刺绣的纹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姬寅礼漆黑的瞳仁里仿佛烧着业火,映着整张脸恐怖如罗刹。这一刻心底压抑的各种情绪全都翻涌上来,怒的,愤的,嫉的,恨的,还有他不为人知的各种滋味,全都如针刺般翻绞,激的他恨不得提剑,恨不得见血,杀人!
抬起刀尖指向伏跪那人的颈后,他一字一句,声音都似在嚼着血腥,她就是主母。我与她拜过天地祖宗,执手盟誓,合卺交杯,诚为天地共鉴之姻缘。故而她就是主母,你听清楚了吗,江莫,江敏行。
江莫瞳孔骤缩,骤然抬头。随即脸色骤然惨白,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失魂荡魄。
所以,你的确是该死啊。
姬寅礼缓缓吐息,拿刀的手逼近半寸。
执刀的手骨节泛白,此时的他浑身杀意沸腾,有几瞬近乎控制不住的想凌空斜劈而下,将面前胆敢觊觎他妻子之人碎尸万段。
退一万步说,她也是我的人,你敢动我的人,你怎么敢的江莫!你是将我当死人,还是视我为无能的男人!
他目光犹看死人,掌骨用力攥着刀柄,刀尖向前刺出血迹。但顷刻,他移开了刀尖,朝外掷了出去。
刀身落地的刺耳锐响在殿内回荡,衬的殿中愈发死寂。
看在文瑾的面上,我不杀你。姬寅礼强压住眸里血光,眼神冷峻的睥睨着还僵跪在地上的人,但文瑾的面子,只有这一回。仅此,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