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她捂额叹气,罢了,若二人当真郎情妾意,她又何必去做那路虎。
我非那食古不化之人,若真有缘分的话,那一切待回京再说。在对方沉默的这段时间内,罗行舟都差点以为自己没希望了,听见其松口之意,当即喜形于色。
那、那就说定了啊,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陈今昭瞪着他警告道,你回京后可不得擅自去永宁胡同,让我知晓,仔细你的皮。
这是自然!他拍着胸口保证,那双小眼亮的简直让陈今昭没眼看,朝宴兄放心,现在的我知轻重了!
话到这,他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打道回朝吗?
陈今昭下意识抚了下袖中的信,正色道,我要在此等启程回京的军队,有些要紧事需要与摄政王当面禀告。
罗行舟哦了声,余光觑了她一下,道,那我就先启程归朝了?
嗯,你先行一步罢。
回了后院房内,陈今昭关上门后就将袖中信拿了出来。
信自驿站送来那会,她也只拆卡堪堪看过一眼,信中内容不多只寥寥几行,让她暂留济州府,待他带领军队北上汇合后,再一道归京。
这几年来,两人信件来往的次数不多,毕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就算通信,信上所述也不过是各自近况,以及目前局势的一些情况。
她再次将信件展开,将信上的内容逐字看完,目光最后落在了信尾的
二字上。
【等我。】
以往的信件上,他总以【愿君安康】四字结束,这回却龙飞凤舞的写了【等我】二字。
自那豪迈不羁的笔触上,她看得出其中的急迫与思念。
朝廷对外打仗的这些年,她被粮草这座大山时刻压于头顶,所以也没暇去多想些旁的。如今大局已定,浑身卸了压力的她,心底深处也不知不觉滋生出些旁的情感。
亦如她从前所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对她浓烈到极致的情愫、为她所虑所做的那些事情,到底在她心里刻下了印记。
她想起那年在永宁胡同,他临行前与她惜别的一幕。
两人互赠了平安符,他要她亲手给他系在颈间。
别害怕,尽管放手施为,既将粮草重托交托于你,便是深信以你之才干,定能不负所托。他抚着她的发,面色前所未有的郑重,但是陈今昭,在此之上是你自身安危。你要向我保证,若事有不逮,万不可逞强,你务必要安生活着等我。
陈今昭伸手轻触着信上字迹,有些失神。许久她方回了神,将信件重新收好,放回了抽屉的盒子里。
只是打开抽屉见到另外一封信时,这才蓦然想起另外一事。迟疑了会后,她到底还是将信拿了出来。
这封信是昨夜送来的,她还未来得及看。
信封上无一字,但她知道,此信毫无疑问来自江南。
自打那年江莫给她传了密信,之后她又去信一封正式感谢过后,他就开始隔段时日给她来封信。信里也不多说什么,或说荆州当前的情况,或说江南当前的局势,后来朝廷大军一路向南推进后,信中内容也多了江南实施新政的状况。
再加上粮草之事他更是出过大力,解了她燃眉之急,所以陈今昭也做不出完全冷待人的事,遂也偶尔给他回信,或表达感激,或亦说些其他地方新政实施情况。
两人就这般一直保持着通信,不多说旁的,就只聊些政务,几年下来,倒真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若他目的如此,那她也愿意多交他一个朋友。
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人与事,旁人对她有没有那种企图,她内心深处怎还能感知不到。
更何况,这封信流露出的意味与从前的那些信不同,末尾处明显表达出了几分试探、撩拨的暧昧语意。他问她,他年底入京述职时,她可否能赏个面,与他单独共饮。
陈今昭捏着信的手,都有些僵直。
此时北上的军队,正在埋锅造饭。
阿塔海耐不住饿,先从火头营那捞了两张饼出来,拿了饼出来没走几步,就遇上也来火头营的章武。
诶,阿塔海,你往哪去?瞧见阿塔海似往营帐外头的方向走,章武赶忙提醒,待会用完饭还得整顿军队即刻赶路呢,你可不得去跑马啊。
阿塔海大口塞了口饼,摆手,我去那边用饭,不走远,也不跑马。咽下了饼子,他凑近对方,小声嘀咕了句,主要离主帐远些,听着那笛声,我实在难以下饭。
他们殿下也不知是怎么的,打仗这几年,闲下来时就会饶有兴致的吹上一曲。吹就吹罢,关键来来回回就重复吹那一首曲子,几年下来真的是要将他听吐了。现在哪怕让他倒着哼唱,他都能完整哼唱出来。
且殿下吹得这《将军令》曲调怪异的很,明明从前在西北时也听过殿下吹过的,那会听着还觉得慷慨激昂的,可现在再听,总觉得调子怪怪的,让他不得劲,总很想搓搓手臂。
章武听闻,支吾了下,啊,哦,那你去吧。
唯恐阿塔海问出什么不该问的,敷衍支吾两句后,章武赶紧拔腿冲向了火头营。关于殿下的一些事情,他是隐约听到了些传言,但也不知真假。
也非是他不讲兄弟情谊,不向阿塔海透露出些只字片语,实在是对方是个大嘴巴啊。
阿塔海看着对方急三火四离开的背影,挠挠头,他刚还想问问对方,殿下以前吹的是这个调子吗。
他总觉得不是啊。
第132章
十月底,济州府城门依次洞开,府城大小官员列队整齐,恭迎王师凯旋。
在远处号角声响起之际,城楼鼓角声大作。
众官员极目远眺,就见连绵的旌旗于晨光中渐渐浮现。战马蹄声如雷,长矛如林蔽空,森然列阵的军队犹如黑色浪潮,绵延不绝,似望不到尽头。
轰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闷雷滚过地面。
官员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前锋的蠢旗,肃穆的神色中都难掩激动。在铁甲铿锵声渐近时,城楼鼓声骤然高亢,而他们的视线也不由随着最前方主帅的猩红披风而动,不自觉屏声息气。
马声嘶鸣,主帅由亲卫铁骑们拥簇着缓辔入城。
与此同时,贺千岁的高呼声整齐响起,声震九霄。
恭迎王师凯旋!千岁千千岁!
陈今昭手捧天子剑立在刘都督身侧,与众人齐贺。
这是她第二次于城门处恭迎他凯旋。与上回不同的是,现在的她敢抬头多看他两眼。
初冬清晨的风猎猎,吹得他身后猩红披风不住翻卷。
他高坐黑色骏马上,单手按缰,沿着朝两侧打开的朱红城门缓辔入城。周围则是阿塔海、魏光等一众铁甲武将,手按腰间佩刀时刻护卫。
陈今昭抬首望向高坐马背上那人,依旧还是穿着出征前那身黑鳞甲,只是铠甲上面布满了新旧不一的刀痕箭痕,甲胄裂缝处亦有暗红的血迹。
她又抬高了眼帘看向他的脸庞。兜鍪下的面容威严,在面向众人微微颔首间,既有武将征战沙场的赫奕声势,又不失身为人主雍容宽和的气度。
几乎在她抬眼看他的同时,他的目光就第一时间射来。
较之从前,他的眸光愈发沉静如渊。
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她的心跳有刹那的错乱。
强自定了神,陈今昭高举着天子剑上前一步,高声道:今已功成,臣幸不辱命!承蒙殿下信任,臣终不负所托,特来缴剑!
时隔近三年,姬寅礼再次听到了他朝思梦想的声音。
还是那般清音铮铮,清透有力,亦如他记忆中,亦如他沉梦中。
他的目光不受控的尽数落她身上,贪婪的,留恋的。
离别的这些年,他也算知晓了,何为思之如疾,何为度日如年。
马下挺直脊背稳稳高举天子剑的她,依稀还是那年的模样,却也有所不同。经过风雨与时间的淬炼,她褪去了青涩,内敛了锋芒,整个人带着从内至外从容的沉稳,有种宝物自晦的涵蓄。
但宝玉的光华又如何能完全掩盖。
单她站在那,就足矣让他移不开视线,就连她浓密睫毛落在脸颊上的阴影,都似能灼进他眸底。更遑论她抬眸禀事时,那双清眸中流转的光华更似能摄人心魄,激的他浑身血液都在隐隐沸腾。
马背上之人缄默的时间有些久,目光锁在她身上的时间亦有些久,陈今昭眼见周围气氛都渐有不对了,正要抬眸急急暗示他注意场合时,对方总算了出声了。
做的好。他沉缓着声说道,并俯身下来,伸过手去接过了天子剑,你没负我所望,吾心甚慰。
朝她俯身之际,他的目光挟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寸寸在她面容上迅速刮过。重新在马背上坐直身体后,他强抑着掳她上马的冲动移开目光,继续趋马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