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不是的殿下,您听我说!她急语哽声,我何曾不知殿下待我深情厚谊!您下令礼部大肆操办婚宴,不就是想给我体面、尊荣,堂堂正正的将我明媒娶!我知,我都知的!
  你知?但你不想嫁可对?终是孤入不了你的眼罢!
  不是!是我不敢将自身命运寄托旁人身上!是我不自量力小小女子也想掌握命运把舵!我一路走来只靠自己,我信自己!
  她哽语坦荡直言,毫不躲闪的迎着他直视来目光,将真实情感剖给他看。
  姬寅礼被她的一番言论震住。
  他从未听过哪个女子说过这般掷地有声的话。在他的印象中,在他接触的有限的一些女子中,她们此生最大愿望就是能寻得一良人倚靠,自此夫妻琴瑟和鸣、相夫教子的过完此生。如此,便是她们最大的幸事。
  如她这般,只愿靠自己双脚从荆棘丛里趟出路来的女子,他平生只见了她一人。
  凝视她失神好半会,他方找回自己的声音。
  哪怕是我?
  哪怕是您。
  陈今昭怕他愤而离去,双手不由搂紧他的双膝,看着他切切低语的解释道,非是殿下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以男子之身行走世间多年,我见识到了情爱是多么不牢靠之物。殿下,我真的信不了哪怕一丝半分!我见多了世间男子,今日待你如胶似漆,明日却另结新欢,见多了他们移情别恋后,视家中之妻为挡路的石、碍眼的草,恨不能以锄铲之让其消失让路方好!
  我自知殿下与旁的男子不同,待我也情深意笃。但我还是忍不住的会去想,殿下位高权重又英武非凡,少不得如花似玉的美人爱慕于您。我如今是大好年华,姿容又不俗,自得殿下青眼相看,可十年、二十年后呢?那时我年华不在,但殿下的身边却不缺青春年少的美人。
  她眸光落在他的面上,轻声问道,殿下能否容我冒昧问您一句,如今的您,能否断定二十年后的您,不会再遇见个一见倾心的女子,爱她入骨,疼她如命,如待今日的我这般。殿下的爱与恨皆很浓烈,又能否保证,那时的您又会不会视我这块挡路的石碍眼,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来给心尖之人让路。
  姬寅礼很久没有言语。
  今日的他说不了来日的事,就是圣人也断定不了自己来日的情形如何。他的确无法出言保证,即便他自诩非薄情寡义之徒,非轻浮浪荡之子,即便他认为能牵动他心神的女子,世间仅陈今昭一人,但来日之事,谁又说得准。
  我总会安排好你。
  殿下要如何安排我?陈今昭迎着他的目光,毫不妥协的发问,我抛却了在外行走的身份,抛却了朋友、同窗、恩师、故交,抛却了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荣耀,甚至将十年来所有酸甜苦辣的人生都一并割舍、掩埋、令其不见天日!我成了后宅的女人,余下的人生只剩了您。
  她的话点到为止。
  但彼此皆明白,若真有他移情别恋的来日,她的下场绝不会好。她绝不会甘心的,她被迫放弃了一切却换来了如斯结果,她绝对会痛恨甚至会报复!那他呢,他可会一而再的容忍?
  姬寅礼无法想象两人会走到那样的结局。
  纵是他无法断言来日之事,但他如今的一颗心早栓在她身上,因她喜由她怒,时时刻刻受她牵动着情绪。这世间除了她,他想象不到会移情旁人的一日。
  殿下,您给我留条后路罢。
  感到自己的攥起的拳被柔软的手指握住,他卸了力道松开了掌腹,任由那细柔的指尖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陈今昭,你是在逼我。
  不,殿下,我是求您。她声音掺杂了些涩意,只是求您,怜惜我几分,允我有条退路。
  姬寅礼移开了目光,不愿与她的泪眸相触。
  为了来日莫须有的可能,那几乎不会发生的可能,却断了名正言顺拥有她的机会。他甘心么,如何能甘心!
  他还想看她凤冠霞帔的入他府门,想与她的名字并列在祖宗牌位上,生同衾死同穴,光明正大的成双入对,让世间的人都知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哪怕后世之人亦能从史书的记载中,得知他们夫妻的情深意笃。
  我分你兵权,容你自保。他用力反握她的手,深吸口气,低眸深深凝视她,真有那日,你反了我便是,断不让你来日凄凉。
  陈今昭心凉了半截。这是说不通了。
  她不会轻信这般的话,兵权今日能给她,来日便能收回。何谈保障。
  她亦绝不容忍自己被斩断翅膀,拘于后宅,成为一男子的附属,自此连出入家门都要向人报备。那样的日子,过一日她都嫌多,何谈过十年、二十年、乃至余生!
  用力挣脱开他的手。
  她撑着他的膝头站起了身,在他隐隐浮现暗怒的神色中,开始站在他面前解腰间的衣带。
  我能给殿下的,会如数奉上。
  姬寅礼一把握住她解衣带的手,额头青筋直跳。
  陈今昭!难道你要此后一直这般,与我无媒苟合?
  能让殿下欢愉开心,于我而言,方是最重要的。
  在他惊怒失神之际,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他的桎梏,后退两步,转身朝寝榻方向走去。边走,便褪去身上的衣物。
  入寝榻之际,她抬手拔下了头上墨玉冠,如瀑的青丝披落下来,披散在那柔美细白的脊背上。
  殿下,我等您过来。
  姬寅礼站在原地,被她的大胆惊到,也被她此举背后的深意刺痛到。同时,也为她破釜沉舟之举,而心生痛惜。
  许久,他终于朝寝榻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弯腰拾起了她的衣物。至榻边坐下,将手里衣物放在她的一侧,并抖了被子将她身子盖住。
  陈今昭,你就如此不愿?
  陈今昭睁眸望着他,泪光盈盈,殿下想要后宅的朝娘,可以有无数个,但在外行走无拘无束的陈今昭,只有一个。殿下扪心自问,您内心真正喜欢的是哪一个?此时您口中唤的,又是哪个?
  姬寅礼缄口不言。
  片刻,方叹声问,想好了吗,不后悔?
  落子无悔!
  他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痕,沉眸低语,此生,会背叛我吗?
  不会!她回的斩钉截铁,此生我是殿下的,若背叛您,甘受殿下千刀万剐!
  记住你的话!跟了我,从身至心,皆不得背叛!陈今昭,我的心会软,但刀不会。
  殿下放心,我只是殿下的。
  最后重重抚过她鬓角后,他站起了身。
  腊月十八那日,你来昭明殿。
  第97章
  摄政王让礼部停下了筹备大婚等事宜。
  这在朝野上下难免引起番轰动,毕竟摄政王的大婚又不是儿戏,前头说筹备,这会突然又取消,个中缘由如何不让人百般猜疑。
  好多人暗下揣测,很有可能是新娘子那里出了什么意外,譬如惹怒了阎王,被一刀劈死了云云。但这也只是私底下嘀咕之言,没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说,但皆能感觉到此间事情必是有隐情的。
  没见到这几日朝议时,殿内气氛都沉闷闷的,让人隐约感觉似笼了层罩顶阴云。连素来与朝臣们唱反调的御史台几位大臣,近些时日都消停下来,弹劾朝臣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唯一知道其中缘故的陈今昭,近来早朝时也隐没在朝臣中,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能感觉到那位心情的不善,每每上朝经过她面前时,脚步都似踩得极重。而近来她也深居简出,循规蹈矩,不敢惹他的眼,唯恐他心情恶劣之下,赫然撕毁之前与她的约定。
  现在她只求能安稳挨到腊月十八她生辰那日。
  待那日过后,她觉得一切应就能尘埃落定了。
  这日朝议散后,陈今昭在眼见着殿前的四驾马车消失在宣治门后,就赶紧叫住抬步欲走的沈砚。
  泊简兄,因为路途遥远今年又风大雪寒,乡中族老赶不过来,所以我的弱冠之礼就不办了,待来日回乡时再补办。故而我生辰那日就不广邀亲朋赴宴了,泊简兄你莫要多想。
  她叫住他后特意解释道,唯恐他纠结多想,为何她的弱冠礼不邀他前去参礼。
  闻言,沈砚的面色明显松缓下来,显然她的担心并非多余,只怕这段时日肯定在纠结此事,想问她又不好开口。
  虽不办礼,但庆你弱冠大喜之礼却少不得。回头我让常随给你送去,提前祝你弱冠大吉。
  他笑着朝她揖礼贺道。
  陈今昭也忙抬袖回礼。
  今岁的雪特别多,两人不过站在檐下说会话的功夫,天上又开始下起了雪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