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此等佞臣合该祭旗,以壮军威!她持笏提议,强忍住要下来的眼泪,提高声音道,但国朝素有月满不杀生之俗,恐撞月神,伤了国朝气运,所以臣斗胆恳请殿下,暂缓行刑。不妨待大军凯旋之时,再杀他们庆功不迟!
  话落后,整个殿前广场有小段时间的安静。
  百官及将士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只是神色各有变化。
  正在此时,文官队列中传来一道清冷嗓音,臣,附议。
  俞郎中咬咬牙,几经纠结,到底也走了出来,臣,附议。
  陆续又有几人出列,是她翰林院的同年们。
  臣等附议!
  陈今昭手指抠进笏板里,低着脸极力忍着眼眶里的泪花。
  姬寅礼握着刀柄的五指松了又紧,反复几回后,视线从那道清矍倔强的身影上移开。
  那就暂缓处置,免冲犯太阴。来人,将他们拖到天牢,待三军凯旋,再枭首示众!
  他环视三军,不怒自威,午正时分,大军开拨出京!此战,定扬吾军威!
  将士们的喊声如雷霆乍响:杀!杀!杀!
  誓师完毕后,广场上的人皆散去了。
  因为大军开拨在即,所以百官们也不必上朝,只去各自衙署处理公务,再等送三军出京就可。
  沈砚几步过来,一把抓住陈今昭的胳膊,你要去哪?
  陈今昭转过脸,眼睛都是通红的血丝。
  我有事要去面禀摄政王千岁。
  她摸着袖口里的令牌,无不庆幸自己因着时局敏感的缘故,怕朝议时候会出事,就随时带着有备无患。如今,这倒也派上用场了。
  毕竟现在正值大军即将开拨的时候,摄政王肯定不会轻易接见群臣,有了这令牌,她便能畅通无阻的去上书房面见对方。
  沈砚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终叹道,今昭,你救不了他的,他犯的是泄露军机的死罪,国法难容,那位殿下断不会放他一条生路。放弃罢,能冒性命之危替他争取到延缓行刑,你已仁至义尽了。所以今昭,你别管了,别将自己性命搭进去。
  不。陈今昭苦笑,不去试试,我会耿耿于怀一辈子。若实在不成,那就是他的命,怪不得我。
  眨去眼里的泪光,她说着就微昂了下巴,恨道,若是能成,我要让他一辈子都欠我的,为我当牛做马!
  沈砚就松开了她,不知什么意味的艰涩道,抱歉,此事上我出不了力。
  泊简兄,你当时肯出来附议,我已然感激不尽。
  此次淮南湘王联合世家一起叛乱,她不知沈家有没有参与其中,但无论如何,沈砚能从此事上脱身保得一命,想来应是万般不易了。
  沈砚心中也并非好受,深呼吸几番缓了缓,就简单与她说了鹿衡玉的事。
  其实淮南湘王并非是才起事,早在上月的时候就偷偷起兵占据了毗邻的荆州。鹿衡玉的外祖家在荆州是豪绅大户,少不得就被盯上了。
  湘王的人占据了对方巨财不说,还要挟对方给京都去信,要求鹿衡玉透露粮草军械等事宜。鹿衡玉被逼无奈,他无法置外祖父的生死于不顾,只得妥协照做。
  陈今昭突然抬眼,心漏了半拍,那他外祖父
  据鹿衡玉外祖父对他的疼爱程度,她不大相信其外祖父会写这封信,置对方于生死险境。
  来的没有信,只有他外祖父染血的一截发冠。你是知其外祖父于他而言是何等重要,所以鹿衡玉压根没有第二种选择。沈砚不忍的叹息,可鹿衡玉不知,早在他外祖父不肯下笔写信时,就遭了世家军的戕害。
  顿了顿,他声音低了许多,全家老小,没有活口。
  陈今昭怔忡了好长时间,抬袖用力擦把脸。
  泊简兄,时间不早,我得抓紧时间去上书房面禀。
  沈砚点头,保重。
  保重。
  望着陈今昭疾步而去,越来越远的身影,沈砚移开视线,抬眼望着殿脊上空,
  宛如压城的乌云。
  一朝宫变,近乎半数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
  他不知他的抉择是对还是错,但内心深处没来由就有种,世家成不了事的预感。
  所以在分叉路上,他到底决绝的投了摄政王,并说服了此刻在淮南随父亲投湘的幼弟,由他作为内应,暗中传递消息,以求能立下功劳,来换取沈家年轻一辈活命的机会。
  摄政王向他保证了,会派人接应他幼弟入江南。
  他也暗暗祈祷,但愿幼弟能顺利离开淮南,逃出生天。
  第85章
  陈今昭持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直抵上书房。
  宫监趋步进殿通禀她将令牌收好,双手持着笏,低头恭谨的候在殿前。上书房内,姬寅礼与公孙桓正围在沙盘前,商议着对湘的最后部署。刘顺在稍远处候立着,听完宫监的禀告后,就附耳过去迅速低语两句。待那宫监匆匆退出殿,他依旧静候着,直待沙盘周围的两人议完事,方趁机上前禀了此事。
  姬寅礼犹似未闻,看向公孙桓笑道,文佑,你此行跟去也无妨。
  刘顺躬了身,无声退回原处。
  公孙桓闻言,纠结不已。
  他自是想随殿下去亲眼见证这一役,但又放不下京中这一块,唯恐他们一走,那些宵小就会趁机作乱。
  似是知他纠结所在,姬寅礼就解慰道,京中留了人坐镇,出不了大乱。就算退一步讲,这京都吾等能打下一回,就能打下第二回 。
  顿,他叹道,我刚得了密报,江莫在江南遭到了暗杀,当时逃脱不及致使后背中了一箭。不过你也莫要担心,他现在性命无忧,已被暗卫转到安全地方养伤。
  公孙桓脸色都变了,再难维持平日时智珠在握般的稳重。
  姬寅礼伸手拍下公孙桓的肩,宽慰道,此番南下,我会多带些擅治外伤的太医,必不使其留患。你大抵还不知,江莫他立了大功,不仅搜集到七分铁证,还获取到了完整名录,远超孤的预期!待吾等南下,孤会为他亲笔赐封,给他封侯。
  公孙桓始料未及,不免惊道:殿下,这般重赏如何使得!他还这般年轻
  勋绩不分年齿。姬寅礼抬手,文佑,跟着一道南下罢。怕你不去亲眼看看,纵是你留在京中,也是坐立难安。
  公孙桓不再迟疑,告了退就火急火燎的出了殿。
  行军在即,他得赶紧回府准备,主要是收拾些捎给江莫的东西。
  殿外,陈今昭拒绝了那宫监让她去偏殿坐等的提议,一直在外头候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虽她面上不显,但心中万分焦灼。
  她很怕对方不肯见她。
  正在她忐忑不宁之际,殿门开了,一人从里面急三火四的出来。定睛一看来人,她慌忙躬身就要行礼,怎料对方一阵风似的打她面前经过,上了殿外停靠的马车,连声催促夫赶车,片刻不停的冲宫外方向而去。
  刘顺这会也出了殿,朝殿内方向示意,殿下请您过去。
  陈今昭用力握紧手里的笏板,定神咬牙,抬步入殿。
  殿内的宫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殿,在她朝沙盘方向走近时,身后的两扇殿门被人从外无声的阖上。
  大殿四周门窗紧闭,任何声响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沙盘前的人单臂撑着案边,正持着小旗俯身在城池关隘上做着攻防标记。细碎的脚步声渐近,他好似听而不闻,依旧聚精会神的视着沙盘上的兵力部署,随着他抬臂的动作,黑鳞铠甲上的肩吞兽首似在吐着寒光。
  臣拜见殿下。
  你来做什么?他眼眸未抬,声音平淡,若为叛国之贼求情而来,你可以出去了。
  陈今昭的心凉了半截。八月的天,她后背却窜起了寒意。
  指尖死死抠进笏板里,她逼自己冷静,强压心底所有的不安。立在对方几步远处,她双手持芴躬身,依旧咬牙道。臣此番觐见,确是为鹿衡玉求情而来
  国法难容,此间无商讨余地,你出去罢。
  小旗掷向了沙盘里的河流中,他站直身,抬步朝窗前走去。陈今昭也忙站直身,匆匆紧随其后。
  殿下,请听臣说完!臣亦是朝廷命官,自知国法昭昭不可轻纵,但鹿衡玉他确是情有可原,望殿下念其家破人亡的份上,法外开恩!
  法不容情。无论是谁,凡涉谋逆大罪,都罪不在赦。
  殿下所言极是,叛国佞臣,不诛之天理难容!合该诛灭九族,以整朝纲!先前是臣陈述有误,并非恳请殿下徇私,法外容情,却是欲以利相易,换保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