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今日早朝,陈今昭几乎没听清朝议的内容,因为她腹中绞痛,勉强站着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这时她也方后知后觉想到,昨夜今早皆未用饭,偏她朝议前还吃了两枚山楂糖,空腹用山楂,焉能不腹痛?
  好在旁侧的俞郎中察觉她不对,手扶住她胳膊撑着,这才让她勉强坚持到朝议结束。
  而此时她已面白如纸,冷汗涔涔。前胸后背的衣裳,几乎都被冷汗浸透。
  因为午时要观刑,所以今日散朝后众臣也不能离去,待摄政王出了殿,他们便要紧随其后前往西市。
  殿内文武群臣朝两侧退去,让出路来,无声候立。
  陈今昭双手举笏,冷汗顺着煞白的脸颊落下。痛意蔓延,脚底发虚,她只能狠咬着牙拼命撑着,让自己万万别倒下去。
  朝靴在她面前似稍有停顿,很快又继续迈步朝前。
  捧着天子剑的刘顺,目光不着痕迹的往她面上扫去一眼,而后又匆匆跟上去。
  之后,便是朝臣们陆续出了殿。
  陈今昭刚出了殿门,勉强走了两步后,终于撑不下了。
  她只觉眼前一黑,然后便什么都不知了。
  沈砚恰在她几步远处,见此不免变了脸色,赶紧过来将人扶住,今昭?今昭!
  最前方的人停了下来。那人偏眸望来,隔着众多文武群臣,远远的便见到沈砚将人揽抱进怀里,手背贴上了那苍白濡湿的面颊。
  他驻足,后面的群臣们也随之停了下来。
  顺着其目光看过去,当即漠视的有之,担忧的有之,幸灾乐祸的也有之。
  担忧之人当属右侍郎,恐摄政王迁怒,赶忙出列替她请罪,王爷恕罪,陈郎中恐是刚回京尚未歇整好,臣这就让人扶他过去观刑
  不必了。姬寅礼沉沉收回眸光,不辨喜怒道,既身子不好,那就不必去了。让人扶起偏殿歇着罢。
  语罢,拂袖大步离开。
  刘顺朝旁使了眼色,而后便有两内监匆匆跑过去,不由分说挤开沈砚,将人抬走。
  第80章
  从西市回来,王驾直接回了昭明殿。
  刘顺留了人伺候他主子沐浴更衣,自己则悄步出了殿门,招人来问宣治殿那处的情况。
  问明后,就让那宫监继续去宣治殿那候着,并再三叮嘱,若有事,需及时来报。宫监马不停蹄的离开后,刘顺立在殿门处琢磨了会,方才再次进了殿。
  不同于殿外的炙热似火,殿内四角皆放置青铜冰鉴,镂空处不住散发清清凉凉的寒意,人一进殿,就刹那感到沁凉清爽,暑气顿消。
  刘顺垂手在内寝外静候着,过了会,里头人才披着件锦袍走了出来。
  公孙桓呢?
  公孙先生还在上书房那阅览公务,可需奴才将人唤来?
  姬寅礼走到案前抚袍落座,闲闲落下一句,不必了,正值暑日炙烤时候,莫让他来回奔波,免得过了暑热,致使病邪侵体。
  殿下所虑甚是,盛暑时节,稍不留神,就容易伤了身子。刘顺躬身在案侧,近乎不闻生息的磨着墨锭,顿过一会,才呼吸着紧的小心询问道,陈大人尚在宣治殿偏殿处休养着,那等晚些时候暑气散些,奴才再遣人送他回去?
  周围空气有过短暂的沉寂。
  半晌,才有声落下。
  人醒了吗?
  太医施针后醒了一回,不过用药过后,又昏沉的睡下了。
  刘顺赶紧回了话,这会脊背的紧绷感才稍有消散。
  姬寅礼提起狼毫,饱蘸了墨汁,落笔在折子上时,又眼未抬的问了句,什么病?
  太医说,是空腹食酸致使胃气逆乱,伤及了胃脘,方致腹部绞痛。用了药后,人好多了,只要接下来三日按时用药,辅之用米汤好生养,就会痊愈。
  批他三日假,让他养好身子骨再上朝。
  是,奴才晚些时候送陈大人离去时,会如实向他转达的。
  姬寅礼没再言语,翻开折子,蘸了朱墨批红。
  只是
  有话就说完。
  是,殿下。刘顺眼睛使劲垂低,只兀自看着自个手里的墨锭,只是据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说,陈大人的脉象,有些混乱。
  朱笔在折子上方停了下来。
  混乱?
  是的殿下,太医是如此说的。具体缘由他们也无法辨明,但有个年长些的太医说,瞧似是药物所致的脉象紊乱
  药?可是他在家胡乱用了何药?朱笔重重搁下,姬寅礼脸色不好,他不是醒过一回,没问问究竟是用过哪些药。
  问了的,可陈大人坚决否认用过药,说自己身体一直很好,从小到大几乎就没吃过药。还说自己脉象从来如此,从未也未觉得身体有任何不适。他这般说,太医们对不了症,便也束手无策。
  说他用药的那位太医,医术如何。
  齐太医德高望重,医术比之前院使,不遑多让。
  指节无意识在扶手叩击,时轻时重,凌乱无序。
  突然,叩击声骤停。几乎同时,姬寅礼眸光乍寒。
  要你查的幺娘的事,有结果了吗?
  刘顺躬着的后背猝然紧绷,应了声有的,就匆匆取了甲子号密录,双手呈递过来。自始至终,都竭力低眼只盯自个脚尖,不敢与他主子的目光相接。
  姬寅礼好似意识到什么,重重取过那厚厚的一沓密录,沉眸逐字逐行看了下去。
  殿内鸦默雀静,只闻纸张翻动的声响。
  刘顺垂首躬身在旁,寂然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停止。随着时间流逝,殿内愈发静的如死了般,他甚至那密录翻动时掀起的微风,都让他后颈寒毛直立,后背冷汗渗出。
  现在他只庆幸当初接着查了下去,庆幸此刻物证、人证俱全。这把火便是烧,也烧不到他的头上。这个贱人,毒妇!
  一声暴喝响彻大殿。
  密录被重重掼在案上。案前的人霍然起身,额头青筋微跳,向来行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神色是罕见的暴怒。
  取我刀来!
  刘顺颤抖着双膝去了内寝,在多宝阁那捧来了那柄,样式古朴却煞气逼人的长刀。
  姬寅礼抓着刀身就往外走,刘顺眼见主子散着头发披着单衣就要出殿,没敢出声提醒,只赶紧收拾了紫金冠与外袍,捧着就要急匆匆跟上去。
  前面的人却在出殿那刻骤然停步,瞬息,竟又折身回殿。
  派人去宣治殿看看人醒了没。醒了,就将他请来!
  陈今昭自昏睡中醒来后,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腹中也不复那般绞痛,身体也似先前的虚弱。
  此刻她躺在张软塌上,周围是围拢的帷帐。透过帷帐朝外看去,借着壁灯的些许光亮,她得以看清这恢弘却空荡的大殿。
  稍作回神,她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忙撑坐起来,这会忆起去观刑途中自己晕厥殿前、以及那位老太医刨根问底询问她用过何药的情形,不免额头沁汗,一股后怕的情绪重重袭上心头。
  大抵是听见她这边的动静,不多时,帐外候着的宫监将殿内的宫纱灯点上了。又过了会,两扇殿门被从外头打开,一列宫监或捧盥洗用具或捧粥捧药的鱼贯而入。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此刻已暮色四起,华灯初上。
  好不容易用完汤药,陈今昭迫不及待的就要归家,但事与愿违,昭明殿来了人传旨,道是千岁殿下宣她入殿问话。
  坐着软轿通往昭明殿的一路上,她心乱如麻,亦有些预感,此番那人召她过去,怕不是责问她晕厥未能观刑的事,就是逼问她脉象紊乱的事。
  前者,她能做的就是请罪,至于后者,她便只能咬死自己脉象生来如此。那药她在十二岁那年用过一次后,脉象就此混乱起来。
  大千世界,何种奇脉没有,所以往常给她把脉的大夫,也不过是唏嘘一番罢了,谁也不诊断不出她的异常所在。她顺风顺水的蒙混过关了这么些年,没成想在今日竟被那位老太医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是药物所致。
  那一刻,她好悬没当场变了脸色。
  好在,那位老太医也只是猜测,无十足的把握亦无法断定是何种药物所致,所以在她斩钉截铁的坚决否认后,老太医便也不再坚持了。站在昭明殿外,陈今昭连连深呼吸,拼命定了定情绪,方咬牙踏了进去。
  殿内琉璃灯璀璨,将大殿照得通明。
  上座伏案那人见她进来,依旧批复着折子头也未抬,待人走近时直接扔了一沓密录摔到她脚边。
  自己看。
  纸张纷纷散落在脚边,陈今昭心慌的厉害,蹲下身来慌着手去捡。刚拾起一张,尚未看清字里行间的内容,只最上面那幺娘两字,就惊得她瞳孔骤缩,心跳刹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