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这是悖逆,是不忠不义,来日载入史册,吾等皆为佞臣!
  何为悖逆?何为忠义?阴影处的人走了出来,满脸不赞同,一个痴傻小儿,却窃据九五之尊,这才是大谬,是悖逆!吾等拨乱反正,还天下个朗朗乾坤,这方为忠义。
  沈砚咬紧牙关,生生忍了种种情绪。
  他盯着来人,意图劝说,七叔,此乃火中取栗,万不可取。悬崖勒马,犹未迟也,我们退出罢!
  糊涂!来人斥责,开弓焉有回头箭!未战先怯,泊简,你真不像我沈家的儿郎。
  七叔!你不觉得如今的沈家宛如赌徒,全副身家性命皆押于赌桌,一局定生一局定死,未免太过儿戏荒唐了吗!
  自古成大事者何人不赌!不妨问问勋贵大臣的祖上,由何起家,不都是赌来的?不跟随着成祖帝起事,不赌成祖帝是最后的赢家,他们如何得以改换门庭、世代显贵!如今,吾等不过仿效昔年的勋贵罢了,有何不对?
  沈砚猛地站起来,声音急促,可今时不同往昔!国朝可是日薄西山?天下民心可是向背已异?宫中那位权势又岂是危若累卵、一触即溃?而我们沈家,如今已然尊荣显贵,何至于要拿全族性命来赌、来拼!
  对方摇头,看着沈砚冷笑:尊荣显贵?那是昔日的事!你不见沈家已日落西山?不见沈家来日之危?难道你要沈家坐等被上头那位削权夺势,断送百年荣华?不奋力一搏,就要任人宰割,只此一点,就值得全族去拼、去赌!
  沈砚手撑案闭了眼。这是赌徒的疯狂心理。
  他有预感,来日开盘那日,便是全族上下死无葬身之地之时。
  目前这事且用不着你插手,你只管安心教导两位皇子。待来日,自有需要你出力的时候。届时,望你已经想通,莫再问这些蠢问题。
  沈砚依旧闭着眼,没有言语。
  御花园的池畔观景亭,姬寅礼倚栏望着碧波池,指尖捻着鱼食,随手撒下。
  夜里的锦鲤本在安静的缓慢游动,突闻水面上的动静,当即警觉的摆动鱼尾,惊碎一池春水。
  刘顺禀完后,就垂手安静立在一旁。
  公孙桓捋须,眸中暗芒流转,稍顷,看向倚栏喂鱼那人,笑问,殿下,宫闱间已经风起云涌,那吾等是作壁上观,还是插手入局?
  文佑觉得如何?
  桓认为,那得视殿下的心情如何。
  文佑,你说话还是那般得我心意。
  桓还是那句话,这是桓之荣幸。
  主从二人说完,皆笑了起来。
  姬寅礼招手让刘顺又拿来些鱼食,捻过些扔下去后,方语气轻缓的道了句,他们闹他们的,咱依旧静观便是,反正又不是我儿子,我操哪门子的心。
  殿下说得极是。公孙桓起身也来到围栏前,也与刘顺要来些鱼食,抓了把洒向湖面。看着争先摆尾浮出水面的大小鱼儿,深纹密布的眸子闪过凌光,不过说来,一旦没了指望,这些暗潮便也没了汹涌之机。
  姬寅礼微诧挑眉,看着他不由失笑,文佑你,你真是
  摆摆手,他摇头失笑了会,方道,乏味可陈的日子里,看些乐子岂不有趣?左右不过股掌之物罢了,翻不了天,倒不如慢慢炮制,看他们上蹿下跳的还能整出何等乐子来。
  公孙桓想想也是,譬如此遭,他着实没想到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忠君体国的忠臣孝子们,竟能干出弑君的事来。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姬寅礼捻了鱼食撒下去,看着碧波池里你争我抢的鱼儿,轻笑了声,说来我那四哥也是,着实不公,既给云太妃留了后手,怎可忘却同有皇嗣的丽太妃?
  这般厚此薄彼可不成。他朝刘顺吩咐,去给丽太妃也送去道后手罢。另外,派个口条好的,去给她好生讲讲戚夫人与刘如意的事。
  刘顺领命无声退下。
  春雨淅淅沥沥,一阵夜风吹来,扫了雨丝扑在人脸上,凉丝丝的。
  公孙桓望着春日夜雨,欣慰感慨,春雨贵如油,今年开春就下了几场雨了,可见今年定是个丰收年。
  姬寅礼没有言语,倚着朱栏探出手,由着细细密密的凉雨打在掌腹,浸透朱色袖袍。亭檐下的宫灯随风轻晃,照得他侧脸时明时暗,让人看不真切。
  五月,澶州的五处已治理完毕,现在只剩睢阳的两处河段。
  陈今昭堪堪病好后,就撑伞去了堤坝。
  可能是这些月来的高度劳累,她身体撑不下病倒了,好在随行过来的有御医,药也齐全,加之有鹿衡玉的补品撑着,倒也没什么大事。卧床休养了几日后,她便也觉得好多了。
  到了堤坝,她直接找到还在高台上指挥的右侍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今年北方雨水偏多,怕汛期要提前,所以还是要早做打算。
  第76章
  右侍郎陷入两难境地。
  他明白陈今昭的意思,一旦汛期提前,便意味着今年雨水较大,那么他们治淤的同时,还要考虑到防洪。治淤自不必说,那是他们的分内之责,是此行的重要目的。且如今只剩睢阳两处需要疏浚,只要日夜赶工,定能在汛期前将河道全部疏浚完毕。
  可若论防洪,那却非他们此行之责。
  但防洪又统归治水之列,而治水乃他们工部所辖。
  眼见今年水势上涨,若他们对此视而不见不采取防洪之策,来日睢阳、澶州两地一旦决口,那他们必会被朝廷追责。但若在治淤的同时,又要筑堤防洪,那一来是怕延误工期,要是疏浚河道不及时而造成黄河改道,那后果将不可预料,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朝廷砍的;二来怕延误秋粮播种,影响来年收成;三来则是居于现实的问题,恐经费不足。
  站在襄邑县的河坝上,望着才堪堪疏通一半但水施已然湍急起来的河流,陈今昭心中愈忧且急。
  大人,要早做决定啊。水则碑的水位已超预期,且我观水流湍急似已有滚坝效应,这才五月初就有如斯现象,恐今年会是大汛。
  大汛的年头,一旦堤坝防护不及,就容易造成大决口。
  届时洪水肆虐,人畜溺毙,夏日温度又高,容易造成尸体腐败的速度加快,那瘟疫就由此产生蔓延开来。
  这便是天大的祸事了。
  且不说他们这些工部官员能不能在洪水加瘟疫的灾区中安然归京,就算侥幸平安回了京城,恐也会被扣上贻误防汛、严重失职的罪名。
  陈今昭摸把脸上的被风扫来的雨水,连声建议,大人,要加固筑堤的话需趁早,以便早早养护,否则夯土固结不充分,容易被洪水冲溃。至于短缺的银两,不妨让知县大人游说当地士绅们乐捐,想来谁也不想自己的管辖地成为泛区。人力方面,也只能号召两地官兵民工全都上堤,行四防二守制度昼夜赶工,力求能安然度过汛期。
  喘口气,她方又急道,大人,早做决定,一旦决口,那所费更是要十倍于常!
  他们治淤也不过是二十万两,可一旦造成大决口,那恐花费二百万两都打不住。利害关系,一目了然。
  右侍郎也是果断之人,在召来俞郎中与知县等人陈述利弊之后,当下就做了决定一一疏浚与防洪并举。
  当日,他就将河道疏浚以及加固险段堤防的事迅速安排下去,同时修书呈报开封府河道总署,并八百里加急递送奏折入京,详陈河道汛情。
  宣治殿,御案上摊开的是河南府水患告急的折子。
  着令河南各道府州县官吏,倾力协防京官,悉听调度!速调精壮民夫五千,赶筑堤防。传令河道总署,凡京官所需钱粮物料,着即拨付,不得推诿!另着户部拨款二十万两,工部调拨工匠百名,即刻前往河南府,限半月抵达,旬日内竣事!
  御座之人猛地推案起身,朱色袍摆翻卷,几步来到阶前。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狭长的凤眸扫视群臣,目光如炬,视线似有千钧之重。一字一句,声音发寒,敢侵吞钱粮者斩!怠慢工程者斩!贻误者斩!玩忽职守者斩!怠慢京官、不听调度者,夷三族!
  文武众臣屏息垂首,整个大殿雅雀无音。
  魏光!
  臣在!
  速遣人携王命旗牌驰往河南府,若有险情,即调动绿营军协京官防汛赈灾,不得有误。
  是!
  襄邑县,此刻已是夜深,但河堤两岸火把摇曳。
  陈今昭来回巡视,喊的嗓子都冒火。
  不成,这处渗水了,快拿稻草来堵着!
  堤基一定要打牢,不可轻忽!
  糯米灰浆太稀了!拌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