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入侯府后 第12节
  季松低着头露出个腼腆的笑:“回陛下,有这回事。那次肃慎犯我边境,臣气急了,就带人杀了过去。”
  “一开始臣也不知道自己杀了谁,还是后来清扫战场,发现他身上有许多的金银饰品,肃慎那边又传来了消息,臣才知道自己杀的究竟是谁。”
  皇帝望了季松许久,忽地背手于后慢慢踱步,“季卿既有如此本事,想必骑术远胜过这位武平伯吧?”
  “臣惶恐,”季松声音有些涩:“臣少时也自负于自己的骑术,时常与朋友策马飞奔,不想有次跌落马下,摔伤了腿脚,此后每到秋冬寒雨时节,腿脚难免难受。”
  “为着此事,父亲下了严令,不准臣骑马太多。多年下来,臣的骑术,倒是荒疏了不少。”
  皇帝诧异地转过身来:“有这回事?”
  季松低头苦笑,神色很是凄苦:“臣也后悔当时太过要强,平白给自己留下了病根。”
  皇帝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忽地慢慢笑了。笑了会儿,他望着校场慢慢道:“控弦破左的,右发催月支。仰手接飞揉,俯身散马蹄。”
  “朕少时读书,读到曹植的《白马篇》,每每心驰神往,恨不能亲身策马腰弓,驱除鞑虏。”
  “季卿既然替朕做了此事,朕便赏你一匹白马——来人,去御厩里挑一匹白马出来,配了鞍鞯赏给季卿。”
  季松没料到皇帝会赏赐给他马匹,一时间睁大了眼睛,又迅速笑了起来:“臣、臣谢陛下恩典!”
  “宝马赠英雄,”皇帝也笑了起来:“翩翩游侠儿,白马饰金羁。”
  “宝马送给季卿,这才不算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不过,”皇帝叹了口气:“此番武平伯坠马,朕也不好让你当着他的面骑马……回去再试试吧。”
  季松自然称是,心头愈发烦躁了。
  方才他说自己摔伤了腿脚,皇帝眉宇间分明掠过几分喜意,可见对他们季家很是上心啊。
  正烦躁呢,余光却瞥见个一路小跑而来的小太监,小太监直直跑到了皇帝身边,凑到了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直面天颜是个罪名,季松也没法去看皇帝的脸色,只听见皇帝沉重的语气:“先将武平伯带下去,去找御医给他看看。”
  季松渐渐皱起了眉头。
  摔下马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有武将没有落过马呢?方才季松说自己和父亲兄长多次落马,倒也不算是诓骗皇帝。
  只是武将大多膀大腰圆、皮糙肉厚,摔下去也就是摔疼了、跌出一身淤青,最多摔断几根骨头,哪里用得着去看大夫?
  难道……这位武平伯摔伤得很严重?
  虽说武平伯摔下了马匹,但演武毕竟是件大事,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等到演武结束、季松终于回到了家中时,已经到了午夜时分。
  季松步履沉重。他耐着性子看过了皇帝赏赐的白马、表露出自己对皇帝的感激后,方才沉着面容、一语不发地往院中走。
  走到一半,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五公子,长公子让你去书房等他。”
  季松顿时抬起了头:“大哥居然回来了?”
  季松不知道自己在书房里等了多久,只知道他第四杯茶水快要见底的时候,大哥季桂才终于裹着夜露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设计得精巧,就连造书房用的木料砖石也质量绝佳。这回要不是夜深了、万籁俱寂,季松也不知道原来推门时还有声音。
  季桂进屋后随手关上了门。他信手解开身上的大氅,直直扔在了衣架上,方才坐在椅子上看着季松:“白天演武场是怎么回事?”
  季桂进来时季松并没有起身,这会儿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茶盏:“怎么回事,大哥不知道么?就摔下马了呗。”
  身为勋贵之后,即便季侯爷还在、季桂没有继承爵位,但也在中军都督府做着点差事,所以知道白天武平伯坠马的事情。
  “你给我把杯子放下,”季桂不耐烦地发了话:“把演武场里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季松果真放下了茶杯。他四岁丧母,父亲又远在辽东,打小和侄子们一起长在大哥大嫂的手底下,对这位亦兄亦父的大哥很是尊重,当即正襟危坐:“其实也没什么,皇帝要看演武,要看看京营里的那群人到底怎么样,就找了几个勋贵带头,里头最出挑的是武平伯。”
  “结果他骑马的时候摔了,摔得很重,听说当时就说不出话来了,皇帝就找了御医给他治伤。”
  “他究竟伤得如何,我并不清楚,但知道皇帝一直沉着脸,估摸着伤得挺重的。”
  季桂叹了口气。这倒是和他猜的没什么出入。不过……
  季桂又问:“那匹白马是怎么回事?你没有骑着它得瑟吧?”
  “没有,”季松声音很平静:“武平伯坠马,皇帝问我骑术如何,我谎称早年摔马摔坏了腿,皇帝高兴,就赏了我一匹白马。”
  书房顿时陷入了沉默中,许久后季桂问:“皇帝还在试探你?”
  季松说是,“上回射柳,他先是不准爹回京,后来又问我怎么和沈长好的侄女成了婚,就是怀疑爹是不是结交京城里的文官;这回让我跟着看京营演武,未必不是想炫耀京营武力,敲打敲打我这个边将之子,好让父亲老老实实地在外边领兵。”
  季桂沉默片刻,忍不住冷笑起来:“爹能有什么心思?人在外头待着,我们兄弟五个,除了老二在外头做总兵,其余的一大家子人都在京城,爹能做什么?”
  “还能跟那忠国公似的,带上一票人去打皇宫?”
  季松没说话,目光落在了地砖间的空隙上。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季桂见弟弟这副模样就烦,忍不住道:“你怎么想的?不是最喜欢高谈阔论了吗?”
  “我怎么看?”季松收回了目光。他慢吞吞道:“国家大事,唯祀与戎。二十年前已巳之变,先帝损兵折将,还北狩了一趟。那时候勋贵家家戴孝、户户披麻,之后原先的勋贵就有些一蹶不振的,还是后来京城保卫战出来的勋贵挑大梁。”
  “但是大哥你也知道,忠国公那人权欲炽烈,他推上皇复位,有了从龙之功,后来权力越发大,府邸建得和王府一样,引起了先帝的猜忌。他不甘心坐以待毙,就拉人打皇宫去了。”
  “这事也才十年,皇帝当然猜忌武将;如今京营又是这样,皇帝对咱们的猜忌只会越来越重。”
  “以后太监监军,文官也提督军务,咱们的好日子还没到呢。”
  季松说着讽笑一声,又在大哥警示的目光中正经起来:“那就装傻呗,装上一二十年,等咱家的孩子也骑不了马,皇帝自然就不会猜忌咱们了。”
  季桂皱眉喝了口茶,心头倒也明白弟弟说的不错。
  皇帝希望兵强马壮炫耀国威,却也希望武将都是酒囊饭袋;比起屡立奇功的勋贵,皇帝宁愿要鱼肉百姓、一无是处的勋贵。
  方才吼了弟弟一通,季桂顿觉神清气爽,这会儿又问季松:“那你呢?你回京为的什么,咱们都知道。”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武平伯坠马,皇帝脸黑了。
  季松:小事,哪个武将没摔过啊?
  皇帝:是。你也摔过?
  季松:我腿都断了。
  皇帝笑,武平伯表示谁说坠马是小事?我当场摔死我自己你信不信?
  季松:……
  第15章
  季松回京不是为的娶妻,而是为了观察朝中态势;所谓惑于美色、夫人做个荷包都随身带着……
  季松装的。但凡他真的那么喜欢沈禾,上回射柳的时候,也不至于皇帝都提到沈禾了,季松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出身商人的老丈人,需要给他请一副冠带。
  季松确实喜欢沈禾。她漂亮,知趣,平常小打小闹的撒娇是情趣,季松当然愿意顺着她;可她要是不知趣,季松也自然不会惯着她;譬如前几天她说不想学跳舞,季松就没有依她。
  季松回京,是因为西北有虏患、西南有民变,正是武将大展身手的时候;他要是能得了皇帝宠信,在这两件事情上跟着走,不说封公拜侯、配享太庙,也一定能够加官进爵,说不定还能垂名于竹帛,享千古传颂。
  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要建功立业,他要荫泽子孙,他要名垂青史,他要做父亲那样万众景仰的大将军。
  这会儿兄长既然提到了,季松压下了心头的烦躁:“我想着,反正还年轻,又在锦衣卫当着职,干脆想法子得到皇帝宠信算了。”
  “即便不能,不还有穆飏么?爹让我进锦衣卫,打的也是这个心思。”
  “且不说如今西北有虏患、西南有民变,正是用人之际;单说皇帝的身份。”
  “大哥也知道,悼怀太子死的早,皇位才轮到了当今陛下。早年悼怀太子在的时候,先帝想要立他为太子,结果内阁首辅带着百官伏阙上书,好不容易才打消了皇帝换太子的心思。没曾想悼怀太子死了,他做了几个月的太子就登基称帝。”
  “有这么一回事在,皇帝看百官能不膈应么?皇帝能不想着建功立业、太庙告捷么?”
  “不说别的,这回南京武宁伯俩儿子争爵位,明明挺小一件事,结果皇帝特意让穆飏去了南京。”
  “谁都知道穆飏执掌锦衣卫,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刀。这回皇帝让他过去,不就是因为这俩儿子一个是庶长子,一个是养在嫡母手底下的庶次子,和皇帝一模一样么?”
  “再说了,悼怀太子才没了几年?他不敬嫡母、好色纵欲的说法就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连他说话磕巴都成了上天警示。要不是皇帝故意的,谁敢传天家的流言?真当锦衣卫是吃白饭的?”
  “就凭着这些事,皇帝肯定想着开疆拓土,我也肯定有机会建功立业。”
  “再不济,和他们打好了关系,也能让朝廷多拨些军饷给爹,爹那里也轻松些。”
  季松这话有理有据,从朝廷的心腹大患说到皇帝自己表明正统的需要,再从民间流言提到自己远在辽东的父亲,季桂原先紧皱的眉头便渐渐舒展开来,眉宇间的欣慰也越来越多。
  这弟弟和他们不一样。他出生不久,父亲就封了宁远侯,所以这孩子打小在国子监里长大,读了许多的书,父亲又找了许多老师教他,把他教的聪明通透,看事深谋远虑,为人也文武双全。
  可惜处事自大毛躁了些,权欲也有些炽烈……
  想着想着季桂不由叹气。
  长兄一叹气,季松关切地开口询问:“大哥……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季桂摇了摇头,只笑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季松只当是大哥在为公务上的事情烦心,一时间也不多问,只起身告退:“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哥早些休息。”
  宁远侯府虽然大,但住处离得并不远。出了书房,季松信步朝着小院而去,心头烦躁却越来越多,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
  他倒是看得清朝中的暗流涌动,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去完成自己的抱负。只是……
  只是他该如何博得皇帝的宠信?又该如何与穆飏交好呢?
  季松一路沉思,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门口,却见屋中依然亮着灯。
  沈禾居然还没有歇下么?
  季松暗自惊奇着。他这位夫人体弱得过分,每天都早早歇息,一开始他还以为夫人是在害羞,靠装睡逃避与他的交谈接触,后来才发现她真的爱睡觉。
  想着季松抬手推开了屋门,目光下意识寻找着沈禾的身影,最后落到了书桌后。
  他夫人只一身单薄的里衣,长发乖巧地披散在身后,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许是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她抬起头来,见到他后嫣然一笑:“子劲回来啦?”
  说着放下书卷来迎他。
  季松心头总算快活了些。他一把将夫人抱在怀里,低头在她脸蛋儿上亲了口才说话:“怎么还没歇着?”
  沈禾低头轻笑:“我想见你,但你一直不回来,就等等你。”
  沈禾确实想见季松。
  上次季松说等京营演武的事情结束了,就带她去看望父母,她可一直都记着呢,还私底下向李斌打探季松的行踪,打探京营什么时候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