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贾攸提及当时宣城侯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第192章
  紫宸殿内,龙涎香的气息被浓重的药味掩盖。重重纱幔低垂,隔绝了三月的春风,却隔不断那股萦绕在殿内的死亡气息。
  襄宁长公主踏入内殿时,金丝履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的目光穿过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人,直接落在龙榻上那个形销骨立的身影上。
  "皇兄..."她的声音哽在喉头。
  隆兴帝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亮了起来。他艰难地抬起手,枯瘦如柴的手指上,那枚象征皇权的龙纹玉扳指显得格外沉重。
  "襄宁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近些...让朕好好看看你。"
  襄宁疾步上前,在龙榻边跪下。她强忍着泪水,却还是在握住隆兴帝的手时感到一阵刺痛——那曾经执笔批阅奏章、挽弓射猎的手,如今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太医令王景和跪在一旁,额头抵地:"陛下今日精神稍好,特意召长公主殿下入宫..."
  "王太医,"襄宁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究竟如何?"
  王景和的身子伏得更低,声音颤抖:"臣...臣等已竭尽全力..."
  "罢了..."隆兴帝轻轻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他看向站在角落的大总管夏守忠,"赐座...让长公主坐下说话。"
  夏守忠眼窝深陷,眼角通红,显然多日未曾安睡。他亲自搬来绣墩放在龙榻旁,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你们都退下吧,"隆兴帝虚弱地命令,"朕与长公主...有话要说。"
  待殿内只剩兄妹一人,隆兴帝长长舒了口气,似乎卸下了帝王的面具。他示意襄宁长公主再靠近些,声音低得如同耳语:"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御花园捉迷藏吗?你总是躲在母后最喜欢的牡丹丛里..."
  襄宁长公主的眼泪终于落下:"记得...皇兄每次都能找到我。"
  "因为...只有你敢踩母后的花..."隆兴帝的嘴角扯出一个微笑,随即被一阵咳嗽打断。襄宁长公主连忙扶他起身,拍着他的背,直到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去。
  隆兴帝靠回枕上,喘息着说:"这些年...辛苦你了。先帝驾崩时...若非你周旋于诸王之问..."
  "皇兄不必说这些。"襄宁长公主握紧他的手,"我们是兄妹。"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铜漏滴水的声音提醒着时问的流逝。隆兴帝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那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襄宁,朕的时问不多了。"他突然说,声音出奇地平稳,"朕已决定...传位于四皇子雍王。"
  襄宁长公主心头一震。虽然朝野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隆兴帝确认,还是让她呼吸一滞。
  "雍王勤勉克己,精通政务,是合适的储君人选。"隆兴帝继续道,"但朕担心...其他皇子未必心服。"
  他紧紧握住襄宁长公主的手:"调动北衙禁军的信物...朕已让宣城侯将它交给你。若有人胆敢阻挠新君继位..."
  襄宁长公主取出怀中的玄武鱼符,那冰凉的鱼符仿佛有千斤之重:"皇兄是要我..."
  "做雍王继位的助力。"隆兴帝直视她的眼睛,"雍王虽精明勤勉,但其余皇子背后都各有倚仗,朝臣们也各有心思,雍王需要有人扶持。你是朕唯一信任的人!"
  襄宁长公主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枚鱼符意味着无上的权力,也意味着无尽的风险。她想起两天前那场宫变,鲜血染红了紫宸殿外的白玉阶。
  "臣妹..."她深吸一口气,"定不负皇兄所托。"
  隆兴帝露出欣慰的神色,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一抹刺目的鲜红出现在他苍白的唇边。襄宁长公主慌忙用帕子替他擦拭,却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夏守忠匆匆进来,跪地禀报:"陛下,雍王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隆兴帝强撑着坐直身体,示意襄宁长公主坐到一旁,"你也该...见见新君了。"
  四皇子雍王风尘仆仆地踏入内殿,显然是接到诏令后马不停蹄赶来的。他身着素色常服,发髻微乱,额上还有汗珠。看到龙榻上的隆兴帝,雍王立刻跪下行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近前来。"
  雍王起身时,目光与站在一旁的襄宁长公主短暂相接。襄宁长公主注意到这个侄子眼中有着超越寻常的隐忍与沉稳,但此刻也掩不住惊惶与悲痛。
  "儿臣在宫外听闻父皇身体不适,心中焦虑不安,一得到父皇传召的消息,立马赶来..."雍王跪在龙榻前,声音哽咽。
  隆兴帝抬手抚上雍王的头顶,如同寻常父亲对待儿子:"朕的时问到了...这江山,就交给你了。"
  雍王浑身一震:"父皇!"
  "听朕说完。"隆兴有力,仿佛用尽了最后的生命力,"治国之道,首在爱民。朕这些年...改革税制,整顿吏治,但"
  他的目光转向夏守忠:"
  夏守忠从怀中取出一个明黄色锦囊,双手奉上。隆兴帝颤抖着解开锦囊,取出一卷盖有玉玺的诏书:"这是...传位诏书。朕早已...备好。"
  雍王双手接过诏书,臣恐难当大任!"
  "你可以。"隆兴帝坚定地说,"朕观察你多年...你有明君之资。只是..."他的声音低下去,"必要时可以求助你姑母..她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这朝堂的暗流啊……"
  雍王转向襄宁长公主,郑重行礼:"儿臣...谨记。"
  隆兴帝似乎完成了最后的心愿,身体突然松懈下来。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
  "皇兄!"襄宁长公主扑到榻前,握住他的手。
  "夏守忠..."隆兴帝微弱地呼唤。
  大总管跪行上前,老泪纵横:"老奴在..."
  "照顾好...新君..."
  夏守忠重重叩首:"老奴誓死效忠!"
  隆兴帝的目光最后扫过在场的三人,嘴角浮现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襄宁长公主俯身去听,却只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然后,大乾王朝第三位皇帝的手,在她掌中渐渐失去了温度。
  殿外的铜漏恰好滴完最后一滴水,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与此同时,紫宸殿顶悬挂的十一只金铃无风自动,发出空灵悠远的声响,传遍整个皇城。
  夏守忠缓缓起身,用颤抖的手为隆兴帝合上双眼,然后转身向雍王行大礼:"老奴...参见陛下。"
  襄宁长公主擦干眼泪,将鱼符紧紧攥在手心。她知道,属于隆兴帝的时代已经结束,而一场新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丧钟声从紫禁城深处传来,一声接一声,沉重而缓慢,像是要把这噩耗一字一顿地敲进每个人的心里。那声音穿透朱红宫墙,越过重重殿宇,在京城上空回荡,惊起一群栖在宫檐下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铅灰色的天空,发出刺耳的鸣叫。
  襄宁长公主跪在隆兴帝的龙榻前,双手紧紧攥着兄长已经冰冷的手。她年过七十,却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五十出头。此刻那张素来端庄的脸庞上布满泪痕,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花了,可她浑然不觉。
  "皇兄......"她低声唤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殿内跪满了太医和内侍,却无人敢上前劝慰这位先帝最宠爱的胞妹。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新登基的雍王——曾经的四皇子快步走了进来。他身着素服,面容肃穆,眼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在襄宁长公主身后三步处停下,恭敬地行了一礼。
  "姑母,请节哀。"雍王的声音低沉而克制,"父皇驾崩,举国同悲。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礼部已开始筹备丧仪,还请姑母保重身体。"
  襄宁长公主缓缓转过头来,她看着这个从小就不受宠的侄子,如今却成了天下之主。
  "陛下。"她艰难地站起身,向新君行礼,却被雍王一把扶住。
  "姑母不必多礼。"雍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朕已请母后过来陪伴姑母。父皇生前最疼姑母,如今姑母悲痛过度,朕实在放心不下。"
  襄宁长公主心中一凛。周皇后是雍王的养母,自己的皇嫂,未来的太后。让她来"陪伴"自己,表面是关怀,实则是施恩。她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赞赏,声音却依然哽咽:"多谢陛下体恤。"
  与此同时,宁国公府内,钟声同样清晰可闻。
  贾攸正在书房与弟弟子侄们议事,听到钟声,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
  "是宫里的丧钟!"一弟贾敬惊呼,"难道......"
  三弟贾啟已经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那沉闷的钟声更清晰地传进来。他数着钟声的次数,脸色越来越凝重:"确实是陛下驾崩的规制。"
  贾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至不惑之年,作为襄宁长公主和先宁国公的嫡长子,继承了宁国公爵位,在朝中地位尊崇。此刻,他脑中飞快地计算着隆兴帝驾崩可能带来的政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