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卡卡瓦夏抬起胳膊,散落着各色晶石的桌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包劣质糖果。
  虽然它看上去皱皱巴巴包装粗糙,但印刷的字迹说明里面正是糖果无疑。
  圆的,球形,一粒一粒,各种颜色的水果硬糖,在伊维尔监狱里算得上另一种“硬通货”。
  糖是能量来源,甜味会让人感到快乐,价格恒定,只这两样它就有成为一般等价物的价值。
  “不是十一层自助机卖的零食,八层也没有。”安娜拿起那袋糖果上下掂掂,把它还给卡卡瓦夏,“别人请你吃糖呢,收好。”
  “啊?”年轻人接过她抛来的紫色袋子,脑袋上长满问号,“我?”
  “当然啦,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能明辨是非的。”
  她把手指数在嘴唇前,“嘘,拿去吃吧,别辜负了他人的好意。”
  卡卡瓦夏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那样竖直身体站起来,转来转去朝四周打量。
  有人低着头手指翻飞着忙碌,有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反正就是没有人与他视线交错,好像手里那包沉甸甸的糖果是自己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公道自在人心,亲爱的小朋友。公司的舆论影响力固然会让人产生刻板印象,但人之所以为人,原因在于人会思考。总有人长个脑袋不是摆设,请你不要忘记这一点,也不要太早对这个世界失望。”
  眉目冷淡的女人乱七八糟的靠在桌子上偷懒,手里捏着枚怎么看都很丑的晶石珠子努力朝绳子上套。
  她苦恼的时不时皱眉,手里不停更换珠子进行比对。在卡卡瓦夏看来她的努力只有难看和更难看的区别,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把艺术创作搞成用审美杀人。
  他低头又看了眼那袋包装质朴的糖果,坐回座位。年轻人小心翼翼撕开一道口子挑了粒金黄色的糖球扣出来塞进嘴里,很快就美滋滋的哼着从妈妈那里隐约记住的歌谣,像株随风摇摆的柳树那样摇晃身体。
  哼哼哼,甜!
  安娜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仿佛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蜂蜜色小狗,欢快的摇着尾巴哼哼唧唧。
  她微微侧身看向另一边手忙脚乱活像蜘蛛开了挂的年轻女孩,当她羞怯的窥探时忽然眯起眼睛朝她笑。
  好孩子。
  很帅很帅的大姐姐说了一句没有发出声音的夸赞,女孩儿脸颊酡红,把头埋得更深。
  她听到了埃维金人的血与泪,同样的惨剧并非个例,它发生在宇宙每一个角落。叙事者当然可以喋喋不休企图将观点灌输给所有能够接受到信息的人,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其实对于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的民族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无论同情还是误解,只有他们根本听不到。
  他们是舞台上悲惨的祭品,仅仅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悲泣与哀嚎均沉默无声。
  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生活在茧房里,总有勇敢的蛾子主动把头探出去。
  我的刑期即将结束,债也快还完了,手腕上印着黄色圆章的女孩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别怕芙罗拉,你很快就能离开伊维尔回到家乡去了。到时候可以把在这里听到见到的事都讲给族人听,告诉他们星际和平公司是个会说谎的组织。
  中午休息时间结束后卷王们再次原地起飞,摆烂的为了薪水也不得不爬起来动动手指。安娜只管捡着卡卡瓦夏挑剩下的珠子胡乱往线穗上怼……那什么,总要有点比较,美才能被衬托出来嘛。
  一篮又一篮磨好的珠子从其他车间送过来,辅助机械忙忙碌碌满地乱转。
  旁边的桌子上有人起身去洗手间,很快另一道影子挤过来:“嗨!我说姐们儿哥们儿,你们真是让我老瓦尔德好找!”
  并不胖但是被人喊做死胖子的熟人一屁股坐过来,安娜不得不朝卡卡瓦夏的方向稍微挪了挪给他让出点空间。
  “这么巧?”她捏了颗屎黄色的珠子穿在黑色珠子下面,小朋友忍不住把眼睛撇开。
  瓦尔德找了条线穗挂好,跟她一样怎么难看怎么串:“哪里巧?我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才找到你们呀!看到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活着,心口的大石头才算落下去。”
  这家伙要是没好处才不会往前凑,部分犯人从八层换到十一层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就被他找到?安娜是傻了才会信他好心。
  “先说什么事儿吧,这世上没缘分的人多了去了,最后还不是着落在‘勉强’两个字上。”
  她点了瓦尔德一句,后者满脸堆笑:“事儿肯定有,但也不耽误咱们之间的交情嘛!”
  “姐们儿你是个讲道义的仗义人,身手又好,本来就值得旁人接近,这有什么想不通透的?有道是做生不如做熟,之前我问过你看好哪个帮派,有信儿没?”
  他挤眉弄眼的笑,看向卡卡瓦夏时故意把两个眉毛夸张的高高挑起:“哥们儿聪明着呢,肯定知道我是好意,对吧!”
  安娜笑而不语。
  这就是前几天升降梯里那场偶遇的后续了,瓦尔德这家伙说人人到,看来帮派势力在伊维尔的能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瓦尔德见她只是笑却不接话,心里猜测安娜这是在待价而沽。
  很正常,挑挑拣拣才是买家,满口不住夸赞最后跟着的多半是婉拒。
  “要不先聊聊昨天姐们儿遇上的乐子?”
  这话说得就是那个登门讨打的二傻子,安娜眼中的兴趣果然变浓:“仔细说说?”
  卡卡瓦夏也跟着竖起耳朵,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傻成那样。
  讲起其他帮派的笑话,瓦尔德忍不住眉飞色舞,手里捏着屎绿屎绿的珠子比划:“哈!那小子是去年进的散人团。散人团什么人都收,不挑食,奇葩自然也多。他就是个炮灰,姐儿们儿你懂的。”
  情况和安娜此前猜测的差不多,无非小年轻性格不讨喜。伊维尔可不是善地,既然和大家处不来又没有值得称道的手段,就只能当一颗被扔出来试探湖水深浅的小石头。
  “其实每个帮派里都有特立独行的人,散人团只是比别的帮派多了一点点而已。”瓦尔德偷偷看着安娜的脸色,语气一拐提起另一件事,“姐们儿哥们儿,你们有没有听说互助会那边在悬赏一件东西?”
  第23章
  悬赏?
  “犯人之间还能发布悬赏,怎么支付酬劳?”
  安娜想到了些不太好的可能,瓦尔德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推测,“当然是用黑羊支付,神父想要找样东西,找到并送去的人能得到一个黑羊的人头。”
  当然不是真的把谁的头揪下来用于支付,那也太残暴了。这里说的是“杀死黑羊的名额”,就像安娜在典狱长面前让卡卡瓦夏去兑换承诺那样。
  倒是件有意思的事。
  “冒昧问一句,这些帮派的首领都在哪一层安居?”
  安娜特别好奇这个问题,互助会首领要找的东西反而还要往后稍稍。
  能将一群凶悍的重刑犯组合在一处,想也知道首领们都不是简单的人。
  瓦尔德左右看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可以告诉你,你千万别随便跟别人说!”
  她不问神父要找什么说明她对互助会没有太多兴趣,这对海魔帮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乐得省下这份力气。
  安娜用力点头:“嗯嗯,你放心,我绝对不说!”
  她压根就没有加入帮会的打算,没得被迫打工还要再给自己找个爹踩在头顶,又不是没本事养活自己,不欠那点蝇头小利。
  两人各有想法,瓦尔德拍拍安娜的胳膊表示自己对她很放心:“伊维尔一共有十九层,根据犯人的物种和年龄分为数个监禁区。大佬们有的住在深一点的地方,有的住在屋顶花园。”
  最后那个词他说得特别轻,就好像怕被谁偷听去。说完马上坐直身体,看上去好像一门心思都铺在串珠事业上。
  屋顶花园?安娜灰蓝色的眼睛一眯,这个名字和监狱的气质不太搭调呢。
  不过看瓦尔德的样子今天是不能再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了,之前那些情报算是作为招揽预付的代价,更深些的秘闻只有真正成为自己人才有资格知晓。
  “哦,我就是有点好奇,大佬能成为大佬,那肯定和咱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她摆出一副纯纯聊八卦的模样,手底下又捏出一条土黄色混合着灰黑色的珠子。
  卡卡瓦夏:“……”
  这都什么配色啊!也就是伊维尔了,换个地方说不得能被这姐姐干倒闭。
  他倒是没盯着这边看,不过耳朵竖得笔直。瓦尔德本也不打算再往深处讲,见安娜这么知情识趣乐得顺着她的话头真就聊起八卦——这姐们儿同样不是普通人,招揽不成也别惹她。
  “那是肯定,比如我们海魔帮的老大,人有八分之一海洋智慧生物血统!天生就擅水,海兽的意思也能通个七八成,要不咱们怎么能把住渔场呢?”
  这个八卦的分量可不轻了。他当然有炫耀的心思在,不过自家老大确实给力,小弟们脸上跟着有光。虽说这份给力给不到普通帮派成员身上,拿出来唬人的时候还是很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