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低下头,感到一阵窒息。她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训斥,她内心深处,一点点的抗拒开始被渐渐压制,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从不被准许拥有真正的自由。
  那段时间,她变得越来越圆滑。她学会了从母亲眼里读出情绪,从父亲不经意的言辞中捉摸出他隐藏在只言片语的寒意。每一次决策,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揣测家族的意图,学会如何在这种压迫下得以片刻喘息。
  她学会了无时无刻挂着标准的微笑。即便内心深处满是疲惫与痛苦,她也知道,如果想维持虚伪的关系,这个笑容是必需品。
  瑾,你从来不懂得如何去真正做一个上官,你没有家族的血性。祖父曾在一次家庭聚会上严肃地对她说。那时,她才真正明白,自己从小就扮演着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家族让她成为一把锋利的刀,她就去替家族扫去碍事的东西。
  圆滑、精明、审时度势,却从未有过真正的自我。
  每次和简珩的接触,她总是下意识地选择保持一定的距离。那份来自家族的沉重压迫,让她不敢轻易表现出任何情感。她害怕自己一旦放松,所有的掩饰都将崩塌。
  在家族面前,她不得不学会微笑、低头、适应,不再是那个幼稚单纯的孩子,而变成了一个能够在权力斗争中生存下来的上官瑾。她从不允许自己有一丝脆弱,那些曾经的梦想和渴望,都在这个无情的家族中消失不见,成为她心中无法触及的伤。
  这一切,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她被推到了最前线,成为众矢之的,是别人眼中的佼佼者,而她自己,早已在争斗的过程中丧失了最初的纯粹。
  车厢里一片寂静,直到司机轻声说了一句:上官小姐,到了。
  上官瑾回过神,车门被拉开,她弯腰走出,夜色渐浓。她的心里有一丝莫名的空洞,但她知道,这份空洞,只有在简珩面前才会变得清晰。
  她看了看四周,似乎一切的物件都和小时候无异,却又让她感到陌生。她摸了摸指尖的家族戒指,轻轻一笑,步伐却越发沉重。
  落地窗后的天色暗沉,厚重的云层低垂着,是无声的压抑。
  上官瑾站在玄关,还未做动作,客厅里却已传来一道声音。
  瑾,回来了。
  她动作很轻地换下鞋子,目光平静地扫过客厅。父亲、母亲,甚至连祖父都坐在那里,三双眼睛落在她身上,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起身。
  你知道你今晚的行为代表什么吗?母亲开口,语气不高,却在空荡的房间里清晰的让她无处遁形。
  她没答,手指却在背后慢慢攥紧。
  为什么不和小侯少爷一起跳舞?我们是世交,总该赏些薄面,你拒绝了他,是想让整个清湾区看笑话?
  我并没有拒绝她声音不高,只是选择了不跳舞。
  不跳舞?这是你能选择的?你作为上官家的女儿,在这种场合就应该去领舞,现在居然好意思说你选择了不跳舞?是祖父的声音,不怒自威,你认识和他跳舞的那个女孩吧。
  她顿了顿,眼神倏地一冷。
  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学。她淡淡地答道。
  同学?祖父重复了一遍,眉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叫简珩,我没说错吧。
  她表情微动,抬眼,是。
  没人再说话,空气里凝滞着一种微妙的冷。
  父亲终于抬手,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你的行为,很不妥。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辩解,只是眼神直视着对面。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阶段,不适合接触太多不必要的人。
  什么叫不必要?她轻声问。只是随口一问,母亲的表情瞬间变了。
  她的背景我们查过了。母亲答得极快,语气没有情绪,她在镇江一中的成绩一般,而且性格孤僻,还是重组家庭,家境平庸。和你来往太密切,只会影响你的决断。
  那你们呢?她眼神犀利,语气仍旧冷静得没有波澜,你们是不是也影响了我的决断?
  祖父冷哼一声,你以为你现在有资格挑选自己的生活?
  如果我现在不挑,这辈子就没机会挑了。
  瑾!母亲声音一沉,几乎带着最后的理智喊出她的名字,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摆清楚你的位置。
  我当然清楚我的位置,母亲。她的语气没有起伏,像是深夜里一柄钝刀缓缓剖开伤口,我一直都很清楚。从我第一次坐上家族宴席的位子、第一次站在联谊舞会的中间、第一次因为一个眼神被罚跪在教堂开始,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就只能照着你们安排的路走。
  母亲的表情稍有缓和,正欲开口。
  可我偏偏不想了。
  父亲站了起来,眼中带着压抑的怒气,你想清楚你在说什么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的一切都是家族资源堆出来的,当初让你去梅斯特进修,你非按自己的意愿报了镇江一中,你能顺利入学,是因为你姓上官!
  是吗?她走近一步,声音陡然一低,像压抑着什么愤怒和冷意,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姓上官了,是不是你们就能安心了?
  放肆!
  你们不是想控制我,而是怕我变成你们控制不了的那种人像哥那样。她嘴角弯起了熟悉的弧度。
  别给我提他,家族的败类!母亲猛拍桌子,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她继续开口,带着讽刺,简珩和你们不一样,她不说假话,不怕得罪人,她连讨好我都不会。我有时候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但是她真诚待人,她是真心对我好。哪怕看见我光鲜外表下有多么不堪,她依然待我如初。而你们,总是逼着我变得虚伪,让我学会如何周旋,如何漂亮地被喜欢。
  你是疯了?她给你下了什么蛊?
  没有。她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破碎的情绪,是我终于清醒了。
  所以后来,哪怕是那样短暂地
  她没说完。指尖轻轻蜷起,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强行按下了某种情绪。
  我在别的地方有过那种,被当作一个人来看待的感觉。
  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一小簇一小簇风干的雪。
  但也过去了。
  母亲抬起手,像是要制止她再说下去,可她已经不打算再忍。
  你们教会了我所有能活下来的本事,却从未教会我怎么去爱人,怎么去相信一个人。我现在想自己去学,哪怕代价是把你们给我的东西,全都还回去。
  祖父低头不语,只端起了茶杯,仿佛一切已然决定。
  上官瑾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她知道,这场对峙,她不可能赢。但她也从未想过赢只是不想再输了。
  不想输掉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属于上官瑾的这章写出来了这种写法我第一次尝试,感觉还是没写出来我脑海里的故事。下一章写简珩的独白,但愿能写顺一点
  更新恢复正常了。
  第20章 糖纸上的雪
  又失眠了。
  窗外的街道亮着昏暗的的灯光,远处北海上的灯塔忽明忽暗,简珩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睁开了眼睛。
  她打开手机,锁屏显示时间:凌晨三点。
  随即点开了微信,上官瑾那一栏还停留在练舞的前一晚,不再有新的红点。
  那天晚会后,简珩总感觉上官瑾深深剜了她一眼,她问过侯昊洋,有没有感受到一束幽怨的目光,对方立马打了个寒颤,说她在疑神疑鬼。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欠上官瑾一个说法。
  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
  太刻意。
  是侯昊洋叫我来的。
  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抱歉,那支舞我还是跳错了。
  好像还可以?
  她点开了聊天框,把那行字发了出去。
  等了半晌,屏幕亮了几次,又黑了下去。
  也是,她作息挺健康的,早就睡着了。
  简珩关掉手机,起身倒了杯热牛奶,她坐在床边小口啜着,不时听见海面或是马路上模糊的轰鸣声,竟有了一丝困意。
  再睁眼时,是被手机消息震醒的。
  简珩眯着惺忪的眼睛,点开微信。一下跳出来十几条消息,简璋问她一个人在家还好吗,侯昊洋十条轰炸,还有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