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裴瑾宁站在连廊尽头,纸袋换到左手,右手自然张开。
  两人之间只剩最后五米时,温柏杼突然小跑——
  学士帽在奔跑中歪了,她干脆单手摘下,帽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最后一米,她刹车不及,整个人撞进裴瑾宁怀里。
  洋甘菊被压扁了一小撮,香气猛地炸开。
  裴瑾宁另一只手稳稳接住她,掌心落在她后背,像把一场奔跑收进怀里。
  周围有人起哄吹口哨,被两人自动静音。
  温柏杼的额头抵在裴瑾宁肩上,声音闷在布料里:“我毕业了。”
  裴瑾宁“嗯”了一声,指尖顺着她后背的布料往下,停在学士袍的腰带结上,轻轻一勾,像解开一个漫长的结。
  “我知道。”她低声说,“恭喜你,温博士。”
  树荫下,暑气被风过滤成温柔的热度。
  裴瑾宁把纸袋递过去:“毕业礼物。”
  温柏杼打开——是一枚极薄的钛钢书签,上面激光刻着今天的日期,背面刻着一句缩写:
  【22.06.28 — ∞】
  裴瑾宁用指腹擦过她的帽檐,声音低而稳:
  “恭喜毕业,温博士。接下来的庭审,由我担任终身辩护人。”
  温柏杼把书签插进学士袍内侧的暗袋,抬眼笑:
  “那走吧,辩护人——带我回家。”
  两人并肩往车位走,学士袍的衣角与雾蓝裙摆偶尔擦在一起,像两个刚刚合页的章节。
  背后校园广播响起校歌的最后一句:
  “愿你奔赴山海,仍记得归途。”
  她们没有回头,因为归途就在彼此身边。
  刚刚到家,裴瑾宁就迎来了一轮电话轰炸。
  看了一眼电话备注,裴瑾宁有些无奈:“老爷子打来的,你要接吗?”
  温柏杼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她毕业这件事好像的确忘记告诉温成河了,毕竟是自己的祖父,还是接了问候一下比较好,便接过手机按下接通键,顺手打开了免提。
  “裴瑾宁!”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说一句“喂?”温承河那带着怒气的声音就透过屏幕直冲耳膜,“柏杼毕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故意的?我告诉你啊,别以为我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做梦!我一天是她祖父,一辈子都是!”
  温柏杼下意识把手机远离了自己一些,有些沉默地看向裴瑾宁,后者也只是一脸无奈,大概是在说“你让让他吧”。
  “……祖父。”
  听着电话那边的怒音小了几分,温柏杼才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祖父,而本来还在说着“别以为装没听见我就会原谅你了”的温承河闻言,瞬间陷入了沉默。
  电话两边顿时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姐姐她,通知过您了。”
  见状,温柏杼又补充了一句,试图帮裴瑾宁说两句话。
  沉默了半天的温承河终于开始哈哈大笑:“我知道,我知道,祖父刚刚逗你们玩呢,没被吓到吧?是不是很累啊?晚点来祖父这,祖父请你吃饭。”
  话音落下,温柏杼把目光投向裴瑾宁,只见对方一言难尽地看着手机屏幕以及上面显示的“温承河”三个字,似乎也有些震惊于这样的变脸技术。
  “……算了吧,只是毕业而已,又不是得奖了,没有这个必要。”
  老实说,温柏杼的确是不太想去的,她今天只想跟裴瑾宁待在一起,别的暂时都没有考虑,只好一边拒绝一边拼命眼神示意裴瑾宁给她找个借口。
  裴瑾宁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又见她的小朋友一脸为难,明显不太想去的样子,只好当一回恶人,随口胡扯了一个借口替她解围。
  “温叔,今天柏杼的确没有空,她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我们晚点也没有出门的打算,您看……?”
  温承河“哦”了一声,明显有些失望,随即又提议:“那明天?”
  真是锲而不舍啊……裴瑾宁带着笑意看了一眼温柏杼,见她却依旧保持着原来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好无奈地继续现编借口。
  “明天可能也不太行,我大概是要带着柏杼去一趟我爸和我大哥那里,温叔要是不介意,也可以一起。”
  “可以!明天中午吗?刚好我去找你爸下棋,到时候你过来,我只好厚脸皮蹭个饭了,不介意吧?”
  温柏杼顿时傻眼了。
  原以为这样子,温承河就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立马就兴奋应下,生怕裴瑾宁反悔。
  可压根没有人告诉她,温承河是什么时候跟裴父玩的这么熟了的啊!
  把目光投向裴瑾宁,她也只是轻笑了一下,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温柏杼只好同意。
  挂断电话不过片刻,裴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温柏杼只好带着不祥的预感接起:“伯父。”
  听到温柏杼的声音,裴父先是一愣,而后开心地说:“柏杼?刚好,你祖父刚给我打电话说明天来我这下棋顺便蹭个饭,你帮我跟瑾宁说一声,你们两个一起来一趟,我们一起吃个饭。”
  温柏杼又一次沉默了。
  怎么感觉谁都想找她和裴瑾宁吃饭?
  想来想去,温柏杼还是决定把决定权交给裴瑾宁,自己则是在一边躺尸去了。
  裴瑾宁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而后选择了同意。
  第93章
  虽然温柏杼莫名对于温承河和裴父两人凑一起这件事有些震惊,但由于两人是长辈,该拜访还是得拜访,更何况裴瑾宁昨天也答应了,她也不能让姐姐为难。
  临走前,温柏杼给裴初闻发了条消息,大致意思是自己准备过去了,裴初闻却反常地没有回复,温柏杼虽心有疑虑,只当她是昨晚睡太晚了还没起,还是就这样跟着裴瑾宁出了门。
  只是直到车辆驶入裴家大门,裴初闻依旧没有给出回答,温柏杼手上开着车,眉头不由得一蹙。
  “裴初闻不对劲。”
  坐在副驾的裴瑾宁明显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整的有些疑惑,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哪里不对劲?”
  “我不能确定,还需要等进去才知道。”在没有在裴家见到裴初闻之前,温柏杼也不好乱下结论,“也有可能她只是还没起。”
  但回想起昨天毕业典礼上,她四处寻找裴瑾宁的身影,余光却瞥到自己身后的裴初闻时看到的那眼神,就有些头疼。
  她虽然是在感情的事情上迟钝了一些,但并不真的像裴初闻说的那样,完完全全是块木头。
  就她那时看她那又苦涩又藏着着一丝隐晦的喜欢的眼神,傻子都能看出来。
  温柏杼早就察觉到了,只是装不知道,以为只要冷淡处理,再加上她对裴瑾宁那么明显的喜欢,裴初闻迟早都会放弃。
  她也不想直接说出来,让两人都难堪。
  裴初闻知道她喜欢裴瑾宁,也知道她只把她当朋友,两人之间更不可能,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貌似始终都还余留着对她的好感。
  温柏杼也不能直说,倒不如说,她是不敢直说。
  说出来,她肯定会像十八岁那年,在裴初闻问她那个问题时给出的回答那样——作为被表白的人,无法接受对方以“暗恋者”和“表白者”的身份跟自己相处下去,从而让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这些年接触过的人很多,唯独不变的是裴初闻这个朋友,她身边除了裴瑾宁,也就只有裴初闻这个朋友了。
  真让她舍弃友情,她完完全全做不到。
  带着一些紧张感走入裴家大门,迅速用目光在客厅搜索了一圈,却始终不见裴初闻的身影,温柏杼虽然更加疑虑,还是先跟一众长辈打了招呼才走到裴景胜身旁,压低声音开口。
  “景胜叔,初闻没跟你来吗?”
  裴景胜一开始还蛮乐呵温柏杼能来他这边坐的,刚打算跟裴瑾宁嘚瑟一下就听到她这句疑问,随即便一愣。
  “她昨天跟朋友出去了,我还提醒了一句要早点回来,今天要回老宅聚餐来着,总不能是还没起吧?”
  温柏杼立马伸手压住他的双臂:“她跟谁出去了?能让你这么放心?”
  “知青啊,老许的女儿,我还能不放心吗?”裴景胜傻笑了一声,不过总该是对于裴初闻这个点还没到有些疑惑的,“但她看上去怎么也不像不知分寸的样子,这个点还没回来,不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温柏杼当机立断去找人:“把许知青电话和你家钥匙给我,我去找找。”
  裴景胜刚想开口说要不还是他这个当爹的去,就被温柏杼一个眼神看了回去,只好交出钥匙和电话,随后求助般地看向裴瑾宁。
  然而他所期盼的救星却只顾着跟裴父和温承河聊天,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却在温柏杼离开时帮她找了个借口。
  裴景胜只好叹气,放任温柏杼离去。
  临走前还交代了一句找到许知青的话也可以一起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