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姜泠平静地望向她。
  “论专业能力,谁比得过她。”宋时沅言简意赅,理由充足。
  天体物理对京大有着十足份量,数年来出了不少科研名人。
  西川合并后更加人才济济。
  问题在于,南大举办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比赛,邀请函上写的是友谊交流。
  谁不知道这是封请战函,交流吗?
  切磋才对!
  宋时沅专业不同,坐在这纯粹因为她能力强,有话语权和决定权。
  至于沈知凝,自退位到宣传部,成绩中规中矩,唯独剩宋时汐。
  可惜南大出的竞赛题,宋时汐一个正儿八经考上来的人,不会做需要从小训练的竞赛题。
  所以——夏帆,高二竞赛冠军,本该保送南大,却放弃保送参加高考上京大。
  一身好头衔,一身天赋异禀。
  结果,天才只想当咸鱼,于公于私,宋时沅都要拎她出去。
  了解完情况,夏帆闷不吭声。
  其实不然,竞赛是崔仪景逼迫参加的,放弃保送是因为她不想去南大。
  南大离家近,与笼子有何不同?
  如果参赛就要去南大住半年,即便不见崔仪景,也令她窒息。
  花十八年逃跑,怎么还要回去啊?
  夏帆不高兴:“我不去。”
  “夏同学,你还是要有点集体荣誉感。”说话的人态度礼貌,夏帆看他一眼,应该是文学部的。
  她瞪着他:“不然你去啊!”
  那人喝了口水说:“我要能去,根本没你什么事。”
  “那你就是说话的资格都不配。”夏帆讥讽道:“装什么?”
  她鲜少这么疾言厉色,宋时沅和宋时汐没见过,姜泠没见过,哪怕梁嘉莉来了也要咋舌称奇。
  大家不明白,因为她一向都太温和。
  说话比别人慢小半拍,上课爱坐在后排,会的题很多,却只有点了名才会主动回答。
  偶尔逃课旷课,但倒挺尊师重道,有些咸鱼,但考试前会花费时间看书,然后再得心应手地维持第一名。
  别人喊她就慢悠悠地抬起大眼睛询问,交代做的事情虽然会拖到最后一天,质量无可挑剔。
  大家议论她,好词是天然呆,坏词是迟钝。
  夏帆是个低调的,好脾气的学霸,低调到一开始无人在意过她的存在。
  她本人也不参与任何复杂麻烦的事,加入学生会一是因为学分,二是因着从前和宋时沅。
  夏帆甚至觉得自己保持成绩的行为属于刻板印象,惯性思维。
  姜泠的梦魇是大火与寒潮,她的梦魇是上学的闹铃和父母的催促。
  甚至还有课室课桌,黑板粉笔。
  高考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夏帆会半夜突然惊醒,然后跳起来摸作业本,摸完才反应过来。
  她从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的家庭,哪怕梁嘉莉。
  “我不去,不去南大,你们那么厉害怎么不让南大的人过来?凭什么要我去?”
  夏帆应激得无差别攻击,冲刚才出声的男生吼:“你有集体荣誉感,你加入学生会难道不是为了学分?”
  男生早就吓得一声不敢吭,任由她指着鼻子骂。
  “你们把我推出去是吧?”夏帆又指宋时沅。
  宋时沅微皱眉,碎裂的瞳色犹如催化剂。
  她们明明耳鬓厮磨,相拥而眠过,即便,即便那不算爱情,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她的想法。
  夕阳无限好,最终,夏帆没忍斥责她们,手慢慢滑落,再到放下。
  姜泠站起身,资料被她放进了抽屉,推上锁:“散会,都回去。”
  导师发话,大家只能陆续离开。
  被骂的男生边走边跟同伴抱怨“她吃炸药了吗”,转头见宋家姐妹双双盯着自己,又吓得双腿发软,赶紧跑。
  “消息待滞了。”宋时汐在人们走后才开口,漫不经心地讥笑:“你的感情经验空白成这样吗?”
  宋时沅似没听见她的嘲讽,目光投向会议室门。
  夏帆为什么这么激动?
  宋时沅仔细想了想,徒然发现,她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
  那段不算短又没有很长的关系里,探索的只有欲望。
  宋时沅自嘲一笑。
  难怪,难怪夏帆会毫不犹豫奔向姜泠……
  而会议室的内部,夏帆平复了心绪。
  她没哭,就是兴致不高,病恹恹的像只小猫蜷缩在椅子上。
  姜泠快速处理了剩余的工作,连忙安慰她:“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去的。”
  夏帆耷拉着眼皮:“你怎么知道?”
  “正常流程应该是投票选人,递交名单,导师审核,校领导盖章,然后再发给主办校方。”
  姜泠走下讲台,双手撑在夏帆倚靠的窗台上。
  她罩着她,圈出一片小小天地:“有人不开心,我便只能烽火戏诸侯了。”
  夏帆被逗笑:“我不当祸水。”
  “谁跟你说是祸水。”姜泠这么一贴近,倒让夏帆很想亲亲她的泪痣。
  “周幽王的锅,可怪不得褒姒。”
  夏帆相信姜泠,没太去纠结。
  就是眼睛看久了好想摸……
  标准的丹凤眼,内勾外翘,眼尾狭长。
  仿佛狐狸。
  夏帆上手,结果摸到一半姜泠忽然避开:“校内谈情,职位和学分你我选一个吧。”
  夏帆皱起鼻尖:“你选什么?”
  姜泠斜了眼门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未曾停过。
  “暂时选职位,顺便保你学分。”
  她松开手往后退半步,会议室的门下一秒打开。
  “姜老师。”
  姜泠还面对着夏帆,她冲她单眨眼,回头时秒恢复神色:“什么事?”
  门口的学生走进来,手里卷了张试卷:“这道题……诶?夏帆?”
  夏帆从姜泠背后歪出身体:“常念,你好努力啊,都追到这来问题了?”
  常念无言以对,挠挠头,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没办法没办法,天资不如你又必须攒学分。”
  “说啥呢!”夏帆呸她:“真想攒上学期为啥旷那么多节课?早干嘛去了?”
  上学期……常念宕机两秒,倒挺诚实:“谈恋爱去了呗。”
  夏帆飞快想到梁嘉莉说的八卦,捉奸在床……
  “呃……就,抱歉。”
  “无所谓啦。”常念甩甩手,像想到什么:“对哦,你跟宋时沅真的分手了?”
  服了,真真哪壶不开提哪壶,夏帆余光瞄见姜泠把头转了回来,似笑非笑盯着她。
  姜泠又高,这个角度居高临下的,颇有些压迫感。
  看样子……是要她交代点东西出来。
  夏帆差点被口水呛死,连连咳嗽几声,才说:“……真的分了。”
  常念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可是她刚刚还在修改那首曲子,那首传闻中为你写的……”
  话说一半,常年觉得气氛不大对。
  她推推眼镜,说不上哪儿不对劲,但就是不对劲。
  “情深意切啊。”姜泠冷幽幽来一句,听得夏帆和常念双双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走吧,下楼。”姜泠说:“听听旷世之作。”
  第十八章
  宋时沅真的写过曲子。
  在她们刚认识没几个月的时候,大概为了比赛还是考试,宋时沅心血来潮写过那么一首。
  那甜腻的曲目听起来确实不如往常,与她风格全然相悖,恰似本该清冷孤傲的仙女动了凡心。
  所以才会隐隐有谣传。
  此刻楼道里琴声婉转,哪怕站在尽头也听得真切,悠扬铮铮,宛如珠玉落地,每一根触碰都有力生动。
  旁人听着似清泉流水,唯夏帆听出了一丝细微的苦闷涩意,以及忧愁停滞。
  哀伤又动听的音律,宋时沅是故意的吗?
  夏帆不想猜谁都心思了。
  她用手心接外面投来的日光,白皙干净的手,却像是纠缠了无数红色丝线。
  恰巧声乐班的人在合唱。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长镜头就这样越拉越远,越来越远,到宋时沅这,泼墨的发,坠地的裙。
  她不知是被歌声打动还是本来就想合音,翩跹的指尖蝴蝶居然转变成隔壁所唱的那首《情歌》。
  寒潮如隐形的霜,压灭了枝头生出的芽。
  空气依旧潮湿。
  夏帆松开蜷缩的手,对姜泠说:“我们走吧。”
  路过的楼梯拐角处有雕花窗,几缕斑点唏嘘落尽,尘埃在它们中间飞扬跋扈。
  她们陆续踩下台阶,伴着音律。
  夏帆今天生了场气,虽然自我消化掉,又被姜泠哄得愉悦,但总觉得元气大伤,心力憔悴累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