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萧鸿雪右手转动着自己悄悄藏在袍袖下的匕首,难得感到有些迷茫。
  那他到底图自己什么,难道真的只是良心发现了想赎罪吗?
  萧成亭这种地位优越,自小就将践踏他人当作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的人,除非他被夺舍了,否则怎么可能良心发现呢?
  萧鸿雪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看不透萧成亭这个人了。
  但他对他依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呵……”
  萧鸿雪脸上的笑意已荡然无存,换回了那副冷漠疏离的神情。事已至此,萧鸿雪也懒得再演下去了,他蹙着眉,嫌恶地揩了揩自己方才吻过杨惜的唇。
  然后,他将衣衫整理齐整,一句话没说,推开门走了出去。
  杨惜愣愣地躺在案几上,感受着自己胸膛中擂鼓般的心跳,心情复杂至极。
  他不自觉地回想着方才和萧鸿雪亲密的画面,想着萧鸿雪的眼睛、手指、发丝、嘴唇……杨惜摩挲着自己的唇,上面还残留着温湿感,神情有些恍惚。
  妈妈,他好漂亮……
  不对,妈妈,我不要变成给子啊。
  杨惜听着萧鸿雪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没时间接着胡思乱想,很快站起身,追了上去。
  开玩笑,要是让萧鸿雪就这么轻易的走了,自己费这么大工夫把他带回显德殿想刷刷好感的计划岂不是直接泡汤了!
  第13章 告状
  杨惜拖着一身华美到显得繁缛的碧色缎袍,一路气喘吁吁地追赶萧鸿雪,心想果然还是年轻人身体好啊。
  然后他反应过来,这萧成亭其实也就比萧鸿雪大了四岁,还自小锦衣玉食,结果体质竟比萧鸿雪这只被后母百般欺凌虐待的小苦瓜还差,太丢人了……
  就萧成亭这一步三喘的体格,竟然还有一颗想当采花贼的色心呢?他就是给萧鸿雪下药得逞了,被睡的估计也是他自己吧!
  萧鸿雪嘲笑萧成亭是下面那个,可能还真没说错哈……
  杨惜嫌弃地晃了晃这副纤瘦的手脚,然后铆足了劲追。
  终于,他在檐廊的转角处把萧鸿雪追上了。
  “阿雉……站住。”
  杨惜单手撑着柱子,望着眼前那个清瘦修长的背影,不住地喘气。
  萧鸿雪把玩着袖中的匕首,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来。
  “萧成亭,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鸿雪眯起那双漂亮的紫眸,满脸的不耐。
  “你的伤势……还是在这里多休养几天再走吧?”
  杨惜到底心性成熟些,把萧鸿雪当成小孩儿看,根本不把他的冷淡和不耐往心里去。
  杨惜慢慢走上前,试探性地牵住萧鸿雪的衣袖,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想要安抚他。
  “别碰我!”
  萧鸿雪嫌恶地后退了两步。
  看着他这幅冷淡矜傲的表情,杨惜突然回想起方才他在案几旁那种蛊惑人心的温柔模样,前后反差之大,杨惜在心中感叹了一声萧鸿雪果然是演技派。
  但是思及方才那一吻……杨惜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咳嗽了一声,声音发哑。
  “我当众驳了魏书萱的面子,若你现在就这么回去了,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杨惜耐心地向萧鸿雪解释着。
  “哦……可是那又与你何干呢?”
  “她会不会放过我,会不会再把我打得皮开肉绽一次,与你何干呢,我的……太子殿下?”
  萧鸿雪抱着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惜。
  嘶……好问题哦。
  总不能说因为我害怕你长大了反手把我折成毛毛虫,所以想把你的好感度刷高点,让你别再对我下手吧。
  杨惜眉心微蹙,苦苦思索着一个合理的回答。
  之前和萧鸿雪说自己是良心发现了想要赎罪,但看他的表现明显是不信啊……
  “你是在对我这条可怜虫施舍同情吗?享受这种高坐在云端,欣赏身处泥渊中的人痛苦挣扎的模样?”
  “是因为被我拒绝所以恼羞成怒,想要虚情假意地戏弄我一番,再将我抛弃来取乐,还是……”
  萧鸿雪突然一步一步走上前,杨惜被逼得连连后退。
  “其实殿下你……真的喜欢上阿雉了?”
  萧鸿雪的语调旖旎暧昧,眼神却非常清明,平静地和杨惜对视。
  “不可能的,太子殿下。”
  萧鸿雪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清肃的表情。
  “阿雉再怎么不招人待见,也是昭王的儿子,殿下的族弟。”
  “我是个男人。我也姓萧。”
  “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像作践那些奴才一样,来作践我?”
  萧鸿雪的语气漫不经心,手腕却倏地一转,速度快到杨惜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用匕首挑起了杨惜的下颔,在他的脖颈边轻轻比划。
  杨惜的脖颈间已隐隐有血珠渗出。
  “我就是和殿下玉石俱焚,也不会同你苟合的,听明白了吗,殿下?”
  “不要再来招惹我了,两个男人,还是名义上的兄弟……真恶心。”
  萧鸿雪讥讽地一笑,漂亮精致的眉眼因这个笑染上了些秾丽妖异的意味,看得杨惜有些恍神。
  不远处的侍卫见这里情况不对,已经纷纷架刀赶来。
  “我……”
  “阿雉,我并不是想要作践你,报复你,也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杨惜垂下眼,声音很轻。
  “我只是心疼你。”
  杨惜见过萧鸿雪成为天下霸主后睥睨河山的风光得意,也见过他颠沛流离,经受无数苦难折磨的最狼狈、最不堪的前二十年。
  不管萧鸿雪后期再怎么狂拽酷炫吊炸天,他少年时经受的那些欺辱和伤痛,都是一个人独自捱过,默默舔舐伤口的。
  萧鸿雪这波澜壮阔的一生中,关心他、爱护他者寥寥,就连他后宫里那些嫔妃和他都只是因利而聚、相敬如宾的关系。所有人都惧他,畏他,或是恨他。
  虽然这种无边的辛酸和孤独最终造就了那个乱世枭雄、燕武大帝,但在杨惜的眼里,现在的萧鸿雪,也只是个像他弟弟一样的,十五岁的孩子,仅此而已。
  不论来日如何,至少现在,杨惜是真的心疼他。
  “……”
  萧鸿雪顿住了,没有说话,狐疑地望着杨惜。
  赶来护驾的侍卫将萧鸿雪掌中的匕首打掉了,正准备将他架走时,杨惜挥手止住了他们。
  “都退下。本宫无碍,阿雉只是在同本宫玩闹罢了。”
  “可是殿下……”
  “退下!”
  “还有,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杨惜难得端起一点太子的威严架子。
  “……是。”
  侍卫收剑归鞘,退到一旁,仍以戒备的姿态提防着萧鸿雪。
  萧鸿雪听出了杨惜言语间对自己的维护之意,神情复杂,“你……”
  杨惜捡起那把匕首,用袖角擦净刀身雪渍,郑重地交回到他手中。
  “来日方长,阿雉,我的真心你可以慢慢看。”
  “这把匕首,我许你随身佩戴。”
  “但是,现在就先和我回去吧?你该喝药了……”
  杨惜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萧鸿雪把匕首佩回腰间,微微昂头,将杨惜脖颈上那条细长的血口看得很清楚,他怔了怔。
  然后,他将脸扭转到一旁,闷闷地跟在杨惜身后。
  一晌后。
  萧鸿雪独自坐在榻边,望着掌中方才太子送来的,自己鬼使神差地饮了个干净的药碗。
  他脸上有过片刻的惊疑和迷茫之色,但在摩挲到自己小指上那道用以铭记仇恨的烫疤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副惯常的淡漠矜傲的表情。
  他蹙着眉,将那只药碗高高举起——
  药碗被他重重掷下,摔了个粉碎。
  萧鸿雪抬手点上自己的穴位,将方才喝下的药汁尽数吐了出来。
  然后,他用指腹抹了抹唇角的药渍,转头望向窗外漫天流转的飞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
  御书房。
  听贺萦怀讲罢宁国侯府大火一事的原委之后,睿宗扶着御座把手站起,昂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钦……”
  再低头时,他已是泪水盈眶。
  “朕原想着张逸之医术精湛,没想到……竟生出这许多无妄事端来,还有那药人毒尸,简直是骇人听闻……”
  “朕已下令将太医署整顿,与药人案有渉者,全部严惩不殆,日后也严禁用这种阴毒之法行医看诊。”
  睿宗怆然抹面,长久无言,半晌后,他看向阶下那个已清减了许多的故人遗子,眼神哀伤。
  他走下台阶,亲自将贺萦怀扶起,语气温柔。
  “萦怀,你和你娘日后作何打算?”
  “回陛下,臣打算带娘和……爹的骨灰回扬州,求陛下恩允。”
  贺萦怀垂着眸,声音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