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王公贵族们为讨好洛商风,争权夺利,进献女儿,如献上奇珍异宝般稀松平常。
  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小姐,个个相貌身段家世都属上乘,孟霓裳又是其中翘楚,大将军之女,自小喜欢舞蹈弄剑,可他偏要她做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
  被塞进了深宫之中,除却第一日见了洛商风一面,得了一句轻飘飘的“封妃”后,就此无人问津。
  以她的骄傲,哪里受得了这般冷落忽视。
  可又被严厉禁止靠近金銮殿一步,殿内外二十四小时都有侍卫守卫,找不到机会一探究竟。
  孟霓裳特意买通了一个扫地宫女注意金銮殿的动静,一发现动静即刻通知她,这下总算是见到了金屋藏娇中那位“娇”。
  “你就是他藏在金銮殿中的人?”
  竟还是个男人。
  顾扶砚到了洛国后便换回了男装,月白长袍,长发简单由一根墨绿玉簪挽起,如松如竹。
  洛国民风开放,那些个王孙贵族中的纨绔子弟背地里玩玩娈童小倌是常有的事——只不过终究上不得台面。
  孟霓裳双手环绕胸前,上下扫视了顾扶砚一眼,哼了一声,掩去眸中的惊艳。
  就算那张脸长得不错,但男子终究不如女子娇艳——举手投足间眉目含情,顾盼生辉。
  却不得不承认,那股浑然天成的矜贵,她人难以望其项背。
  无论心中如何想,她也绝不会亲口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今日来就是要探探口风,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洛商风这般爱护。
  那双含情眼滴溜溜一转,面上扯开一抹笑,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公子,凑到身侧。
  默默叹了口气,顾扶砚不动声色地躲开,随口敷衍了几句。
  孟霓裳心中的小九九,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洛商风留下的人,如今找上他的麻烦来了,脾气再好,也不免暗骂了一句那姓洛的。
  “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近日受了风寒?”
  顾扶砚淡淡道:“还请娘娘不要靠太近,以免染了病气。”
  “没关系。”
  孟霓裳也不气馁,锲而不舍地与他套近乎:“我前些日子才好,叫太医开的方子还剩几副,到时候拿给你。”
  “不用了。”
  顾扶砚不习惯与陌生人这般亲热,奈何跟在身边的秋水又是个说不了话的软柿子,只好上前几步,与之拉开距离,颔首。
  “谢谢你的好意。”
  “公子你是要去哪儿?”
  孟霓裳倒是愈挫愈勇,赶忙跟上他的脚步,识趣地间隔一小段距离。
  “梅园。”
  “去赏梅么?我也去!”
  秋水悄悄瞥了那活泼娇艳的人一眼,面露忧色。
  顾扶砚知道她在担心何事,道了句不碍事,任由孟霓裳跟随。
  “公子贵姓?”
  “公子不是洛国人吧?”
  “公子很喜欢梅花吗?听说这梅园是陛下即位那年特意下令建造的……”
  孟霓裳问个不停,顾扶砚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一簇红骤然烧到了眼底,是梅花的红。
  梅花开满枝头,每一朵似乎都各具形状,在这略显单调的绿色与褐色中,格外亮眼。
  孟霓裳第一次看见如此艳丽的梅,热烈繁盛,目之所及之处,皆着它的颜色,似乎连蓝天都晕染上了一分醉红。
  缓步走入梅林中,眼底是望不见尽头的梅树,散开的枝叶将他们包裹、吞没。
  耳边忽地一声惊呼,顾扶砚余光瞥见一抹红,一个即将摔倒的身影。
  身形一顿,犹豫一秒,还是眼疾手快地拉住孟霓裳的小臂,稳住她歪倒的身躯。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孟霓裳信手一翻,反握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拉。
  大病初愈,猝不及防之下,顾扶砚差点被那阵力道拉倒在地,所幸被那只手拉住。
  站稳身形,叹气:“娘娘既会武,又何必我来扶。”
  “你既知我会武,为何又来扶我?”孟霓裳抬起下巴,反问。
  顾扶砚犹豫那会儿,她都已经想好如何缓冲落地力道了。
  “所以你是故意摔倒的?”
  “我以为你是故意装病……”
  看着那张尚带病气的脸,孟霓裳嘀嘀咕咕:“谁知真是个病秧子。”
  可方才那一手也不像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只是这阵子病了,以前还是会一点的。”
  “你如何知晓我心中想法?”
  她惊诧。
  “就当我有读心术吧。”
  摆摆手,顾扶砚不欲多言,四处张望,专心致志地赏梅。
  “你这人真有意思。”
  孟霓裳又跟上他:“人也不坏,咱们交个朋友,以后我罩着你!”
  不置可否,顾扶砚状似随意地在梅园中兜兜转转。
  指尖拂过其中一棵树的树皮,在即将剥落的、粗糙的树皮后,触及一柔软的物件,动作间,即将那片小小的布帛收入袖中。
  最后抬眼看向盘旋于上方的大杜鹃,顾扶砚转身,朝不远处的秋水挥手,比了个回去的手势。
  孟霓裳有些奇怪:“这么快就回去了吗?”
  “看够了,自然就回去了。”
  “可我还没看够呢。”
  “那下次再邀请娘娘一同赏梅?”
  “行,说好了啊。”
  孟霓裳浑然不觉,只觉心满意足,挥手道别。
  顾扶砚眼神闪了闪,弯唇笑道:“再会。”
  第261章 古代41
  金銮殿。
  一进屋,避开了耳目,顾扶砚径直向布有红罗绡金帐的大床上走去,靠在床头,闭目小憩,袖中藏着那块布帛。
  五天前,伪装成大杜鹃啼叫的特殊暗号透过窗棂传来。
  他等待已久。
  当初将洛商风送回洛国,顺势在皇宫中埋下探子,后来洛国皇室动乱,断了消息,没想到这次倒派上了用场。
  唯一难办的是金銮殿附近太多洛商风的人,看他看得很紧,普通宫女太监难以靠近。
  想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不易,顾扶砚等了好些天,借口出门透气,实则暗中寻找记号。
  孟霓裳的出现实属意料之外,不过恰好成了一个绝佳的借口,有她做掩护,倒是方便了他的行动。
  此番突然离开朱离国,绝对事出有因,叶莲心口中的解释他不信,那些人也都瞒着他,唯一称得上自己人的秋水一问三不知,顾扶砚心中隐隐的不安逐日膨胀。
  天渐黑,黑夜如一个铁罩拢在大地之上,连月色都有些黯淡。
  大门紧闭,屋内寂静无声,点起宫灯,照得屋外走动的人影树影赫然成了一个个庞然大物,飘来走去,如午夜幽魂般无声无息。
  风一吹,光影飘摇,影影绰绰。
  借着光,捻开那张边角有些蜷曲的布帛。
  昏黄的微光打在青年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如白天那片悄然飘落的梅花花片儿,打着转,悠然飘荡,飘至颤动的眼皮,滑落。
  鼻尖那颗小痣愈发清晰,一颗汗珠滚过,顾扶砚那张脸愈发惨白,唇瓣没有一丝血色。
  再凝神看去,小痣似乎都化为宣纸上一滴墨渍,大片的白,与浅淡的黑。
  心尖陡然升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锥心刺骨,冷汗顺着下颌滴落,晕染了布帛上的字迹,隐约可见其上写道:
  “……途中遇刺,中箭坠入忘忧河……失踪一月有余,搜寻未果,恐已丧命。”
  恐已丧命。
  温热的血骤然坠落,字迹晕染得愈发厉害了。
  布帛一角触及灯芯上幽蓝的焰火,嗤的一声,引火上身,一点点烧为灰烬。
  刺鼻的焦味盖住血腥气,弥散在这方小天地中。
  焰火跳动,忽高忽低,似要冲破灯盏的束缚,无限扩张,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
  少年用棍子戳了戳烧得正旺的火堆,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嘶……感觉还是有点冷。”
  搓了搓手臂,往火堆中又扔了一根柴,干草木柴烧得噼啪作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以火堆为中心,照亮了一小块圆形的区域,也照亮一坐一躺两道身影。
  直起身子,瞧了眼地上的人,楚镜天不免啧啧称奇。
  想他行侠仗义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命硬之人。
  那日走至河岸边,正愁如何渡河,却见下游有一人形物体,半截身子倒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剩下半截身子泡在水里。
  走近一看,还真是个人,衣裳褴褛,破烂得和那丐帮有的一拼,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胸口插着一支箭,尾翼已断,一丝丝鲜血渗出,泡在水中,很快被水流冲淡了。
  血污凝在脸上,长发也尽数黏在脸上,依稀看出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却不知死活。
  楚镜天站在一旁瞥了一眼,摇摇头。
  大概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