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蒋秋君收回目光,没追问:“不要因为一时上头让自己陷入危险。”
  赖栗点头:“知道了。”
  戴林暄弯了下眼角,嘲笑他难得的谦卑。
  显示屏上的数字快速往上攀登,中途有人进来,有人离开,都是客客气气一句“蒋总、戴总”,再打几句没意义的官腔,到合适的楼层离开。
  气氛异常怪异。
  赖栗不怎么关心戴家的事,却也能猜出这和即将召开的董事会有关。戴林暄一旦正式进入董事会,那蒋秋君对戴家的控制将达到更深一层。而正式结果出来之前,这些中立的元老、高管不敢轻易站队。
  电梯提示音响起:“二十五层,到了。”
  “他在会客室等你。”蒋秋君突然开口,“小栗就别跟着了。”
  赖栗眸色微动,“他”是谁?
  戴林暄显然知道自己要见谁,没有表达任何疑问:“左转走到尽头是我办公室,去那边等我。”
  赖栗说好,他知道他哥最近才在集团挂了副总的职称,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戴林暄走了两步,突然被蒋秋君叫住:“林暄,我不是一定需要你的助力。”
  戴林暄顿了顿,没有回头,推开层层玻璃门进去了会客室。
  逆光之中,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朝戴林暄招招手,示意他俯下身来。
  赖栗眯缝了下眼睛,竟然是戴松学,难怪蒋秋君不让他跟着。这老头是戴林暄的爷爷,非常不喜欢他,不过明面上还过得去。
  戴松学退休多年,偏瘫多年一直坐轮椅,怎么会到公司来见孙子,直接叫去戴家老宅不好吗?除非有什么必须要在公司进行的谈话……
  或者戴林暄一直刻意不见他,就像这两年去国外躲着自己一样。
  蒋秋君那句“我不一定需要你的助力”又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蒋秋君的声音:“小栗,来我办公室。”
  赖栗心口一跳,面上倒是如常。
  蒋秋君突然叫他过去总不能是话家常,要么叮嘱他不要在这个节骨眼给戴林暄惹麻烦,要么……她知道了戴林暄的性取向,甚至知道自己的儿子可能喜欢养子,准备予他敲打或警告。
  短短半分钟的路程,赖栗心里窜过了各种可能性以及应对方式。
  然而蒋秋君只是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合同,递给赖栗:“最近太忙,一直没时间给你。”
  赖栗接过看了眼,是一份价值八位数的购车合同。
  “步入大学的礼物。”蒋秋君言简意赅道,“玩乐可以,注意安全。”
  赖栗收下了:“谢谢干妈。”
  蒋秋君是个体面的人,虽然她和赖栗毫无瓜葛,亦没有感情,但每年还是会让秘书置办生日、节日礼物。赖栗这些年做过的荒唐事不少,她也没当面说过一句重话。
  即便如此,赖栗依旧不喜欢这个女人。
  尽管除了戴林暄,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可以归为他不喜欢的范畴,但蒋秋君不太一样……赖栗与她,就像毒蛇遇到了鹰。
  如果换作从前,哪怕这只鹰不会攻击他,哪怕胜率极其渺茫,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伺机注入毒液将其绞杀,直到隐隐绰绰的威胁感彻底消失。
  可这是戴林暄的母亲。
  于是赖栗只能尽力伪装,按耐住厮杀的欲望。
  蒋秋君站在落地窗边,迟迟没听到赖栗离开的声音,也没下逐客令:“林暄这两年在国外怎么样?”
  赖栗眸色微动……蒋秋君这两年和戴林暄的联系似乎也不多,并且她们母子之间应该有所隔阂,否则哪里需要通过他了解这些事。
  “挺好。”他说。
  “挺好?我还以为你们无话不说。”蒋秋君面向窗外,“怎么好得了。”
  她的语气很淡,没有讥讽,没有关心,只是陈诉事实。
  赖栗背过手,轻握了下拳,放轻语气克制道:“为什么不能好?”
  蒋秋君抬手,抚着旁边桌上的节节高升:“你在林暄身边最多,应该很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赖栗的目光落于她指尖,竹子挺立于净水中,常青、纯粹。
  蒋秋君缓缓道:“有时候我会奇怪,在戴家这样的深宅大院里,没人刻意引导,他怎么就养成了那副玉洁松贞的性子。”
  赖栗说:“好人自会向好,恶人自会向恶。”
  “那你呢,是好人还是恶人?”蒋秋君从容转身,“外人都说林暄是璞玉,你是嵌在玉上的唯一瑕疵,迟早会把他坑死。”
  “你也这么觉得。”赖栗冷静地与她对视。
  “恰恰相反。”蒋秋君折了一根竹节放在手里把玩,“最容易被毁掉的是白纸,最容易被折断的是单支竹子,有些玉沾点灰——是好事。”
  赖栗沉默了会儿:“这是当初你没阻止大哥收养我的原因?”
  ……
  “赖先生身段好,这套就不错,尺寸很贴。”妆造师笑着说,“虽然不是高定,但还没人穿过。”
  戴林暄不可能真让赖栗穿T恤牛仔裤参加下午的拍卖会,定制是来不及了,只能找套现成的礼服。
  妆造师眼光很好,给赖栗挑了套正黑色西服,里面搭了件花色衬衣,赖栗身段笔直,又被精养了十二年,穿什么像什么,仿佛本就是出生优渥的公子哥。
  戴林暄坐在沙发上,曲起手指抵着额头,噙着淡淡笑意看赖栗:“这套确实不错。”
  赖栗回头瞥了眼,对妆造师说:“你出去吧。”
  “好。”妆造师体贴道,“领带都在这边抽屉里,戴先生知道的。”
  等试衣间只剩下他们两个,赖栗冷不丁地说:“很难看。”
  戴林暄没反应过来:“嗯?不难看……”
  赖栗说:“你笑得很难看。”
  其实换做旁人根本不会发现戴林暄与平日有什么区别,只是赖栗对戴林暄的情绪变化太敏感。
  半晌,戴林暄叹息一声,扬扬下巴:“过来。”
  赖栗走到沙发跟前,俯视他哥:“为什么见了戴松学心情不好?”
  戴林暄干脆了当:“不想告诉你。”
  “……”
  见赖栗难得噎住的样子,戴林暄真心实意地笑了好一会儿:“裤子,脱了。”
  赖栗脸色陡然一沉:“戴林暄——”
  “这件衬衣料子不好,太皱了,需要衬衫夹辅助。”戴林暄指尖轻点赖栗的大腿,好整以暇地说,“脱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第11章
  赖栗定定地看了戴林暄半晌,眼底的暴躁不知怎么的忽而散了。
  “行啊。”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对衬衫夹扔向沙发,“我没戴过,你要履行一下做哥哥的教养义务吗?”
  衬衫夹落在手边的瞬间,戴林暄猛得甩开手,仿佛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
  赖栗脱了西裤甩沙发上:“快点。”
  好半晌,戴林暄才拿起旁边的衬衫夹给赖栗扣上。
  “太紧了。”赖栗拧了下眉。
  “太松走路的时候会有形状。”戴林暄垂眸捏开夹子,悠悠道,“到时候整个宴会厅的人都会知道我们赖少喜欢戴衬衫夹……”
  赖栗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这么激动做什么。”戴林暄拍了下赖栗的右膝盖,示意他抬起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知道了也没什么。”
  戴林暄语气戏谑,眼神与手却非常规矩,一点多余的触碰都没有。
  赖栗看着他哥的头顶,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就要碰上后脑勺的一瞬间,两边腿上的衬衫夹都固定好了,他哥直起身体,往后靠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
  戴林暄没注意,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想庄重点就去挑个领带,想松弛点就保持现在这样。”
  “……”赖栗裤子还没穿。
  他要保持现在这样,恐怕不止拍卖会场都进不去,明天整个诞市的报纸、各大新闻头条也都得是他。
  戴林暄又回到了原来的姿势,胳膊肘撑于沙发扶手,托着自己的下颌。只是这次他的目光并没有专注于赖栗,而是虚虚地望着空气中某个点。
  赖栗打断他的神游:“想什么?”
  戴林暄不自觉地曲起手指,剐蹭了两下脸侧:“想起来给小时候的你……洗澡。”
  很多长辈都喜欢类似“你小时候怎么怎么样,我还抱过你呢”的发言,不过戴林暄却从没说过。也许他还不算长辈,也许是因为赖栗即便到了戴家,最开始的那几年也并不好过,很久之后才变回正常小孩。
  赖栗问:“好洗吗?”
  戴林暄笑起来,眉眼间染上了几丝不含杂质的温情:“你自己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可以说是最难养的小孩了,不过我也只养过你一个,不好比较。”
  赖栗说:“记不清了。”
  “小白眼狼。”戴林暄唔了声,起身朝外走去,“我打个电话,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