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徐勿凡遥望着他们,痛苦而隐忍的情感全数在声音里宣泄而出。
  “我们不谈论不理解不触碰,
  我们不拥抱不回忆不交流,
  那些积灰的梦与结痂的疤。
  让绚烂归梦境,
  让忙碌煎现实,
  让激情归少年,
  让平淡煨中年。
  饭菜热了复凉,
  话题开了又停,
  三副碗筷铸成沉默孤岛。”
  他们终于连争吵都懒于去做了,在日复一日的疲倦中,变成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这是这个家庭越来越疏远的时刻,却是整首歌最高潮的时刻,那些无法对彼此说明的心情,那些只能藏在心里的遗憾,变成了他们在心底、用各自的乐器喊出的嘶吼。
  “她遗忘了磁带里的月亮,
  他找不回篮板下的击掌,
  我拾不起故事中的残片。
  录音机锈蚀成沉默的碑,
  杂物堆兜售篮球场的汗,
  垃圾袋打包起年少的梦。
  梦想祭从前,生活归往后。”
  强烈的音乐重新变得温和,像燃尽了以后的灰,三个人越走越远。
  “我转身回卧室,网络游戏里队友叫骂,
  他快步进客厅,社会新闻灌进他耳膜,
  她静坐在餐厅,短视频照亮苍白微笑。
  手机,电视和计算机,
  割裂我们同一屋檐。”
  陆照霜林珩高若涵各自站定在自己的屏幕前,隔着界限分明的楚河汉界,音乐里透着一种淡淡的嘲讽。
  舞台正中央,只剩下徐勿凡站在那里,手掌按在胸前,微微笑着,如同歌颂一样,像是唱着什么咏叹调。
  “这是告别亲昵的家庭,
  这是闭口不谈的家庭,
  这是我们的二十一世纪家庭。”
  演奏结束,只剩五束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每个人都背对着对方,微微仰着头喘息着,好像那种疏离仍旧停留在舞台上。
  只有徐勿凡再次脱帽行礼,“这就是《我们的二十一世纪家庭》。”
  整个观众席和评委席都一片安静。
  许久以后,蔺承平才握住话筒,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哇,原来才四分钟吗?我怎么觉得好像看完了一家人的半辈子一样?生活的压力、家人的疏离、梦想的消逝,这简直不像是一首歌,而像是一幕舞台剧。”
  末了,他向他们鼓起掌,“真没想到,都到了最后几首了,还能让我看到这样的舞台,逃出人间,至少我记住你们了。”
  随着他的鼓掌,场馆里掌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另一位导师也跟着点评,“无论是编曲、歌词、还是舞台表现,你们都完美地展现了你们想要表达的意思,希望在接下来的舞台上,你们还能带给我们更多惊喜。”
  导师打完分,主持人宣布道:“恭喜,逃出人间,92.67分!”
  陆照霜立刻睁大了双眼。
  他们的分数已经超出24支乐队了,他们确定晋级了!
  整支乐队都爆出尖叫,控制不住地在舞台上抱成一团。
  评委们看得一笑,主持人不得不出来控场,“看得出来,逃出人间真的很珍惜这次晋级机会,不过接下来,我们还是有请41号乐队上场吧。”
  五个人这才不好意思地推搡着下台。
  就在要走下台的那瞬间,陆照霜忽然在演播厅最后,看到了一个背靠着墙,带着口罩的男人。
  他远远地站在那里,歪着头,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什么嘛。
  陆照霜鼻尖一酸,原来他在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抱歉又晚了,写这个舞台花了太多时间了[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第55章
  “抱歉,你们先回去吧,我稍微出去一下。”
  陆照霜匆匆对队友们交代了一句,然后跑进后台,躲着摄像头,准备从后绕去刚才郁思弦待的那个位置。
  休息室的门刚被拉开,一束红玫瑰就闯进她视线。
  捧着花的工作人员一脸讶异,愣了一下,才把那束花递向她,“陆小姐,有人托我送您的花。”
  陆照霜反应了半拍才把花接过,不妙的预感在心头乱窜,“他……人在哪?”
  “他已经走了。”
  陆照霜心脏坠坠一沉,好半天才挤出声音来,“知道了,谢谢。”
  不知道是怎么重新回到休息室的,手机振动一下,是郁思弦的新消息:【阿照,恭喜晋级,抱歉,有事得回申城,不能陪你庆祝了。】
  她抬起头,转播的大屏里扫过郁思弦之前站着的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好像连自己胸口都跟着空了一块似的,陆照霜把那束玫瑰花抱得紧了又紧。
  她垂着头,心不在焉地往逃出人间所在的休息室走,连门口都还没见到,就先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敢说不敢认是吧?”是林珩的声音,带着他对不熟之人的那股嘲讽和挑衅。
  “行行行,你非要我认是吧?那我就说你们哗众取宠怎么了?”陌生的男声哼笑一声。
  “邹白,给我住嘴!”陌生的女声严厉喝止。
  陆照霜心头一紧,迅速穿过走廊。
  逃出人间四人正和另一只乐队站在走廊里对峙着,林珩站在最前方,冷笑了一声,“终于敢承认了是吧?”
  感觉林珩下一秒就会和人打起来,唐湾赶忙拦住他,徐勿凡和高若涵表情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懑。
  “这是怎么了?”她急忙出声,打破这种一触即发的氛围。
  两支乐队都朝她看过来。
  高若涵如同见到了救星,小跑着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描述来龙去脉。
  “我们刚一回来,就听见那个男的说我们每次比赛都搞这种小动作博眼球——啊,当然,背对着我们说的,应该没想到我们会听见。然后林珩哥立刻就火了,就,成这样了。”
  陆照霜紧紧皱起眉头,朝那支乐队望去。
  “潮湿苔藓”,她初赛就对这支乐队重点关注过。
  他们所有成员都来自南方,赛前和逃出人间一样籍籍无名,今天比他们先出场,提前锁定了前24名。潮湿苔藓作为民谣乐队,夹在这个以摇滚乐为主的节目里,能获得这个成绩,是比他们更黑的黑马。
  为首和林珩吵起来的那个男人是他们乐队的吉他手,邹白。
  他看上去刚大学毕业,穿着一身格子衬衫,规规矩矩的黑发,戴着黑框眼镜。
  和林珩站在一起,完全是小混混和三好学生的视觉差距,就算是林珩占理,但一眼看上去,还是很容易给人林珩在欺负人的印象。
  这可是综艺节目,难保不会被摄像头拍下来传到网上,断章取义发酵一下,对他们乐队的风评会是灭顶之灾。
  更别说她还不知道这个乐队人品如何。
  这可是个黑料远比辟谣传播更广的年代。
  陆照霜头皮发麻,但面上仍旧保持着镇定。
  她把先前身上关掉的麦又打开了,这才走过去,先给了林珩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别说话,又瞥了一眼邹白,却理也没理他,而是朝那个劝架的女人伸出手,“你好,我是陆照霜。”
  女人穿着一身棉麻长裙,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身后,很森系的打扮和长相,是他们的主唱兼队长,钟青。
  钟青愣了一下,才跟她回握,“钟青。”
  “钟队长,我们队长脾气比较急躁,看着比较凶,但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这位吉他手……”
  陆照霜的目光在邹白身上顿了下,微微一笑,“觉得我们队赢得不够合理,但分数是导师打的,他不对导师提出抗议,反而在背后中伤对手,大家都是参加同一个比赛的,我想贵队这样的风格,似乎也称不上堂堂正正吧。”
  邹白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还不是你们自己抓着不放,怎么,你们还不许人评价了?还上升到我们队的作风了?”
  陆照霜仍是不理他,只客气地看着钟青,“钟队长,你觉得呢?这种事情对我们谁都不好吧。”
  钟青闭了闭眼,抬手揪住邹白的耳朵,朝逃出人间微微欠身,“抱歉,是我管教不严,就算大家比赛风格不同,也不该在背后说人,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钟姐!”邹白立刻委屈地睁大了眼,但被钟青立刻捂住了嘴。
  “这也算——”林珩不服气,还想说什么,但徐勿凡也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憋闷地咽了回去。
  “这样就好了,”陆照霜对钟青笑了笑,“音乐节目,我们还是用音乐来说话吧。”
  钟青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拉着邹白回休息室去了。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五个人。
  徐勿凡这才松开了林珩。
  林珩目光落在被钟青合上的门上,语气仍旧愤愤不平,“他们那个主唱什么意思?‘比赛风格不同,不该背后说人’?那意思不就是,她觉得姓邹的说的没错,只是错在背后说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