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这种孕育生命的感觉,是在末世挣扎求生时无法想象的安稳与期待。
她依旧会去田间地头、果园作坊巡视,只是步伐放得更缓,停留的时间更短。
木系异能被她刻意收敛,深藏于体内,只偶尔在独处或夜深人静时,才会悄然内视,感受那蓬勃的生命力与腹中小家伙微弱的呼应。
她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珍惜着家人的关爱,对未来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充满了温柔的憧憬。
这份安宁与幸福,让阮玲珑心中涌动着更深的感恩。
她找到卢县令,提出了一个酝酿已久的想法。
“卢大人,”阮玲珑语气诚恳,“玲珑深知读书明理之重要。平安镇能有今日气象,也多赖大家齐心协力。如今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孩子们不该再被束住手脚,只知田间地头。玲珑愿出资,修缮扩建镇上官学,延请有真才实学、德才兼备的夫子前来执教。”
卢县令闻言,眼睛一亮,刚要开口称赞,阮玲珑又接着道:“不仅如此,玲珑还想为平安镇所有九岁以上的孩童,代缴三年官学的束脩。”
“三年时间,足够他们识得常用字,学会基础算数,明些事理。日后无论是务农、经商还是学手艺,总归能多一条路走。至于更长远,玲珑力有未逮,只能尽此绵薄之力了。”
卢文清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感动和敬意涌上心头。
他出身寒微,太明白这三年的免费读书机会,对于许多贫寒家庭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钱,这是改变命运的可能!
卢文清猛地站起身,不顾阮玲珑的阻拦,对着这位年轻却心怀大义的裕民夫人,深深地、郑重地作揖行礼。
“夫人高义!卢文清代平安镇所有学子及百姓,拜谢夫人!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善举!下官……下官……”他声音有些哽咽,竟一时语塞。
这个好消息如同春风,迅速传遍了平安镇的大街小巷。
庄户人家先是难以置信,继而爆发出巨大的喜悦和感激。
裕民山庄门口,再次悄然堆起了“小山”。这一次送来的是平安镇老百姓朴实无华的谢意:几把自家腌得油亮的咸菜、一坛新酿的醪糟米酒、几双妇人一针一线纳得厚实暖和的棉布鞋、几对给未来小娃娃绣的虎头鞋、一篮刚摘下的新鲜野菜、一篮新鲜野果……
这些东西或许不值钱,却承载着沉甸甸的心意。
平安镇的富户们,在修路中尝到了名望的甜头,此刻更是闻风而动。
有人立刻表示愿意设立“勤学奖”,每学年奖励官学里成绩最优异的十名学子;有人则看准了“衣食住行”中的“食”,主动提出以极低的价格承包官学食堂,保证让学子们吃饱吃好;还有人提出赞助官学学子统一的入学服饰。
整个平安镇,因为“兴学”一事,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和浓浓的人情味。
就在这官学改造如火如荼、报名处人头攒动的热闹时节,一辆外表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随着熙攘的人流车马,悄然驶入了平安镇的地界。
车厢内,一身寻常富商打扮的周衡昌,轻轻撩开了车帘的一角。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车窗外的景象,这位见多识广的帝王,眼中也忍不住掠过一丝讶异。
与他沿途所见的凋敝和沉默不同,这里的田野,庄稼长得格外整齐旺盛,绿意盎然,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田间劳作的农人,虽然同样身穿打了补丁的衣裳,同样挥汗如雨,脸上却不见麻木与愁苦,反而带着一种昂扬的劲头和满足的笑容?
老百姓之间彼此交谈,声音爽朗,甚至能听到隐约的笑声传来。
这与他在别处看到的,被沉重生活压弯了腰的农人,截然不同。
“停车。”周衡昌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马车依言停在宽阔平整的官道旁。周衡昌利落地跳下车,不顾随从紧张的目光,径直走到道路中央,甚至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仔细摸了摸那坚实光滑的路面。
不是常见的夯土路,而是混合了石子、黄泥和炭渣,再经石碾压实的特殊结构道路。
难怪马车行驶其上如此平稳迅捷,即使前几日下过雨,路面也未见泥泞深坑。
周衡昌站起身,放眼望去。这条官道不仅宽阔平整,每隔一段距离,竟还设有干净整洁的公共茅厕。
路旁,三三两两的小摊贩支着棚子,售卖着茶水、简单的吃食,为过往行人提供便利。
官道上,装载着各式货物的马车、驴车络绎不绝,川流不息,一派繁忙景象,哪里像个偏远西南小镇的官道?分明是沟通繁华商埠的要道气象。
“这,就是她带来的改变?”周衡昌心中震撼,低声自语。
他重新登上马车,吩咐道:“进入平安镇后,找间干净的客栈住下即可,不必声张。朕......我先在这镇子里走走看看。”
马车最终在一间名为“悦来”的中等客栈前停下。
周衡昌要了间上房,房间陈设简单却洁净,与这小镇的“繁华”相比,显得有些过于朴素了。然而,躺在客栈的床上,一路舟车劳顿的疲惫却并未给他带来睡意。
白日里所见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周衡昌脑海中回放:那生机勃勃的田野,那笑容满足的农人,那规划科学、管理有序的宽阔官道,那便利的设施,那川流不息的车马……还有那些关于“裕民夫人”兴办学堂、富户争相效仿的传言。
这一切,都与奏报上的文字重合,却又比文字鲜活生动百倍。
一个女子,凭借她的智慧、仁心和不懈努力,竟真的在一片贫瘠之地,开创出如此生机盎然、秩序井然、人心向上的局面。
这不仅仅是富裕,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积极气象”。
周衡昌坐起身来,走到简陋的书桌前,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铺开纸笔。
墨汁在粗糙的宣纸上晕开,他提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认真,将今日入镇后的所见、所闻、所感,一一记录下来。
从道路的构造、田间的景象、百姓的精神面貌,到那兴学的义举引发的热烈反响……笔尖沙沙作响,每一笔都承载着一位帝王内心深处的触动和思考。
夜渐深,窗外小镇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偶尔几声犬吠。
周衡昌终于搁下笔,看着写满的纸张,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趟微服私访才刚刚踏入目的地,甚至还未见到那位传奇的“裕民夫人”,但他已感觉不虚此行。
这片土地和它孕育的活力,以及那位未曾谋面的奇女子所展现的力量,都让他看到了另一种治理的可能,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光,在他心中悄然点亮。
周衡昌吹熄油灯,躺回床上。
这一次,心绪虽依旧翻涌,却不再是忧国忧民的沉重,而是一种混合着期待、赞叹与强烈好奇的复杂情绪。
明日,他要去更深入地看看这个小镇,去接近那个创造了奇迹的人。窗棂透进淡淡的月光,映照着帝王眼中不再冰冷的光芒。
98
第98章 亲临
◎终相见,心存疑惑◎
当裕民山庄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阮玲珑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负手立于门前的挺拔身影。
阳光勾勒出他略显清瘦却依旧威严的轮廓,帽檐下,鬓角的白发在日光下尤为刺眼。
皇帝周衡昌,他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家家门口!
阮玲珑心头微微一紧,面上却不显,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笑容主动迎上前。
“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这真是意外之喜。”她屈膝行了一礼,姿态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这是她在得知身世后,第一次直面这位血缘上的父亲。
周衡昌的目光落在阮玲珑身上,锐利中带着一丝温和,嘴角也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玲珑,好久不见。朕……我此次微服南巡,体察民情。平安镇声名在外,我自然要来亲眼看看。不请自来,叨扰了。”他的语气刻意放得平缓,带着一种上位者难得的随和。
“陛下言重了,能得圣驾亲临,是裕民山庄的福气,快请进!”
阮玲珑侧身引路,不着痕迹地对身旁侍立的一个机灵侍女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快速吩咐:“速去后院,禀报老太爷和我娘,就说贵客临门,即刻准备迎接圣驾。”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告诉我娘,来与不来,全凭她心意。”
侍女心领神会,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下。
穿过花木扶疏的前院,步入布置雅致却并不奢华的厅堂。
阮玲珑的心一直悬着,她深知母亲文静与周衡昌之间的纠葛。那是一个孤女与皇子的爱情,始于美好,却终于爱女丢失与剧毒的折磨。
文静如今能活下来,能恢复记忆与健康,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脱离了那个名为“庆王妃”、“元后”的金色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