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九岁时为他烧伤双腿的时候,吃喝拉撒都是他在照料,那时文慎晚上怕惊扰他睡觉,有了尿意也不说,就憋着,结果尿湿了好几回床褥,他从来不觉得脏,也没嫌弃过麻烦,因为照顾文慎对于他来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怕文慎真的落下了残疾,走不得、动不得,什么事都无法自理,他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珍惜他、宠爱他,直到他们死而同穴的那一天。
  虞望想说的话很多,但最终只轻轻在他唇上啄吻一口,应了一句:好。
  文慎哭过以后,就乖了很多,虞望也好好地喂饭,不再坏心地逗弄他。他垂目看着文慎哭红的鼻子和湿漉漉的双眸,不知不觉中第二碗都喂尽了,文慎像条小金鱼似的,吃饱了也不吭声,肚子都已经鼓得像是有孕了一般,胀得有些难受了,却还在微微张着唇等下一勺鱼羹。
  第73章 孽种
  虞望也是一时走神, 没注意到他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但其实因为姿势的原因,再有就是马上要入夏, 身上的睡衫都穿得很薄了, 垂眼一看便能发现那处圆鼓鼓的弧度,真像是有孕了, 而且月份还不小。
  虞望将空碗搁在一旁的几案上, 说不出什么心情。他虽然也在房事中说过要讓文慎给他生小世子的话,但那确实只是隨口一说, 并不真想讓文慎怀孕。虽然文慎如今的腴腿丰臀看着确实适合生養,但在他眼里他的宝贝阿慎和八年前、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胆小又敏感, 娇蛮又好骗,很多时候都笨笨的,呆呆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只是看着长大了許多,熟稔了許多,但其实心性还是青涩的、軟稚的,需要时时刻刻捧着惯着, 宠着爱着, 虞望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可以再分给旁人。
  他伸手抚上文慎温热隆起的小腹,掌心贴合着他小腹的弧度, 隨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文慎被他手上的扳指硌得有些难受,便忍不住夹了夹腿,埋在他肩上有些受不住地喘气。虞望几乎每天都要纠正他这个坏习惯,但是没用, 无论怎么罚他还是喜欢这样做,仿佛是一种笨笨的本能。如今他腿上肉多了些,腿心犯瘙,輕輕一磨就能浑身舒颤,便更是食髓知味般戒不掉这个瘾。虞望总担心他再这样下去,在下属或同僚面前也忍不住这样做,文慎是最在乎颜面的人,最在乎礼义廉耻的人,事事行不逾方,慎独谨微,要是不自觉地在旁人面前做了这样的事,还不知要自悔自恨自恼成什么样子。
  疼
  文慎的小腹被虞望重重一摁,圆鼓的肚子被生生摁下一个凹陷,那扳指在他脐下两指的地方硌得他腹痛难忍,文慎浑身冒出冷汗,腿也不夹了,只抱住虞望,小声抽着气,欲哭无泪道:哥哥,好疼
  落了胎就不疼了。虞望略微低头,双唇薄凉地碰了碰他咬紧的唇瓣,沉眸看向他的肚子,这个孩子不能要。
  文慎:?
  你疯了吗哪里有孩子?
  虞望不答,反而将他紧紧摁在怀里,更加用力地朝他可怜的小肚子施壓,修长粗糙的五指深深地陷在他脂軟漂亮的肚皮上,很快留下了明显的指痕。文慎额边满是细汗,不堪痛苦地哭喘一声,听他幽幽道:你能怀孕这件事不能讓旁人知道,否則要是被有心之人抓走,后果不堪设想。
  家里没有堕胎药,阿慎乖,忍一忍就好了,等这个孽种流出来就好了月份大了,流出不来么?我去取剑来,用剑柄击捶几下,说不定就掉出来了。
  文慎啪地一巴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呼到虞望臉上,虞望!
  就算只是房中戏言,文慎也不允许虞望将他们的孩子称作孽种。
  虞望不知是被这一巴掌扇清醒了,还是被这声连名带姓的怒喝给吓了一跳,印象里文慎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哪怕是极气闷极伤心时,也只会故作疏远地叫他世子、侯爷,从来没有叫过他虞望。
  手上的力道即刻鬆了,文慎连忙护住自己的肚子,微微弓着背,垂着眸一声不吭地掉眼泪。他还坐在虞望怀里,一瞬间却仿佛離虞望格外遥远,虞望笨拙地想要搂紧他,补救般地想要摸摸他的肚子,却被他用力地推开,说什么也不让碰。
  我是我失言了。虞望凑近文慎的臉,在他湿漉漉的脸颊上輕轻啄吻好几下,很是低声下气地道歉,别不理我。
  文慎恨恨地瞪他一眼,哽咽道:你还知道自己失言了?谁是孽种?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是孽种?我再也不要给你生儿育女了你这样的父亲配有孩子吗!我恨死你,恨死你了!我要写一纸休书,把你给休了!我不要和你过日子了
  大夏允许休妻,也允许休夫,但往往是夫妻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了,恨毒了对方,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休了另一方,否則大多数都是和離。
  虞望轻轻拍他颤抖不止的背,心中有愧,但文慎有时候说些话实在笨得可爱,什么叫再也不要给他生儿育女了?搞得好像他天天在努力为自己生儿育女一样。还有,他什么时候给了他一种错觉,让他以为一纸休书就能摆脱他了?
  虞望壓下眸中暗色,摆出一副文慎最拒绝不了的可怜神情:对不住慎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别休了我,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的,我不想要孩子。我怕哪天我死在乱箭之中,留下你和孩子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虞望见他神色有所鬆动,便试探着为他揩了揩眼下的湿泪,要是你没生養,没有孩子,以你的地位和才情,肯定很好改嫁。可若是生了孩子,不止会耽误你改嫁,这个孩子也没办法自由地长大,他会像我一样,被当作棋子培养,十五岁或者更早就上战场,很可能一去就永远不会回来。
  他拿这些来说事,文慎怎么能不心软。当初虞望离京时,他就躲在城门旁边的左掖处,泪眼滂沱地目送他无比年少的将军挂帅出征,那时他甚至想随军而去,无论到什么地方,只要是和虞望在一起就可以。但他没有办法那样任性,虞望远赴塞北,京中若无人照应,必然危险重重,届时恐怕就真遂了那些人的愿,虞家倒台,不知又有多少腐蠹滋生。他要往上爬,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爬到能为虞望遮风蔽雨的位置,护佑他在塞北诸事平安,护佑他活着回到京城。
  他的哥哥要成为青史留名的大将军,怎么可能死在塞北。
  他死也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慎儿,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
  虞望越来越喜欢叫慎儿了,倒也不是因为叫腻了阿慎,有外人在场时,他还是习惯叫他阿慎,但每每两人亲密耳语,就总是下意识冒几句慎儿出来,或许是慎儿更像在叫爱妻的小名,含在口中特别甜腻,特别缱绻。
  文慎心里还是有气,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冷着脸对着虞望哭吼了,他缓缓抬眸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很多年的,比他年长三个月,却很多时候非常幼稚的哥哥,看着他眉尾的伤痕和深邃的眼睛,万分委屈地抿了抿唇,终于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任虞望将他紧紧搂进怀中,任虞望的手在他肚子上不是很轻、却又不失怜惜地揉。
  他这样不记仇,这样听话,虞望心里反而警铃大作。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文慎其实很容易被人拐走了,任谁欺负了他,再说一点软话好话,他都能不计前嫌地原谅。他自知方才的举动和言语已经非常过分了,可文慎居然还能接受,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他才能长点记性?要是旁的什么畜生知道他是这样软的性子,用些别的手段惹他心疼,是不是他也能乖乖岔开腿让别人干?
  轻点儿,刚刚你摁得我肚子好疼。文慎牵住他的一根手指,有些郁闷地抱怨,以后不要这样了,很疼,我不喜欢。
  虞望想着旁的事,随便地回了句嘴:我以为你怀孕了。
  你才怀孕了呢。文慎不想跟这种蠢货再多说一句。
  没有怀孕,那这是什么?虞望在他圆鼓的小肚子上揉了揉。
  是莼菜鲈鱼羹。文慎很没风度地翻了个白眼。可能是在虞望面前溺尿的事都发生过了,如今只是翻个小小的白眼,文慎心里竟一点儿负担也没有,甚至觉得十分解气。
  虞望忍不住笑了:你吃这么多莼菜鲈鱼羹干嘛,喜欢吃的话明日再让膳房做不就行了?
  文慎被他倒打一耙,这下却连气都懒得生了,因为跟虞望置气完全是白费力气,而且虞望笑起来很好看,露出虎牙的样子罕见地显出几分少年的意气来,却又有着独属于此时此刻的不羁和锋芒。文慎噙着泪望向他乌黑的眼睛,忍不住仰起被掐得有些红的玉颈,鬼使神差地想要吻住那笑意风流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