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江既皑也站着。
  秋月白被雷得外焦里嫩,动弹不得。
  江既皑的裤腰依旧被紧紧攥着,也动弹不得。
  老板惊恐地围着围裙从后厨闯出来的时候,宋啸已经开始唱《单身情歌》了。
  老板脸上还挂着奶油和色素,大声问江既皑怎么回事,江既皑冷漠俯视他:“客人喝醉了。”
  老板很急,招呼几个熟客一块要把宋啸劝下来。与其说劝,其实就是架。宋啸不依啊,唱得好好的,正是动情处,硬生生在拉扯中,终于把江既皑牛仔裤裤腰上的纽扣拽断了。
  江既皑没有低头看,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闭上了眼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秋月白总是让他买超过一百块钱的衣服了。
  秋月白站在下面虽然看不太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通过现场的混乱他依旧可以猜测到宋啸还在发癫,他摸索着,扶着墙走过去,大喊江既皑。
  江既皑手提着裤子,下台接他。
  “快走。”江既皑说。
  秋月白搀着他的小臂,觉得他的肌肉很紧绷:“怎么了?宋啸呢?”
  江既皑说:“宋啸死了,他们忙着抬尸。”
  第八十七章妈妈,我疼(第六十六天)
  秋月白被江既皑愤怒地拉扯着走,他不明所以,一直问怎么了怎么了,江既皑的回答只有一个:宋啸死了。
  秋月白当然不相信宋啸死了,但是他不能把发癫的宋啸扔在酒吧里,所以他用力停下来,使劲回头看。他现在和瞎子没啥区别,也看不见什么东西,幸而舞台上比较亮,能大致描绘出宋啸的身影。
  宋啸正像活鱼一样在几个人之中翻腾跳跃。
  秋月白的手从江既皑的胳膊上滑落到他的手心,和他手牵手,说好话:“把他弄回去吧。”
  江既皑“哼”了一声,把秋月白放在墙面,让他靠墙站好。他说听秋月白的话,当然也包括这样的小事。
  可还没等他走到舞台上,宋啸就出事了。他喝得没有脑子了,竟然从舞台上跳了下来。这舞台挺高的,上去需要上四五阶台阶,正常人跳下来都要小心些,更何况喝醉了的宋啸。
  他毫不意外地惊呼一声,又意料之中地惨叫起来。一开始拉着他的几个顾客和老板都不敢上前,江既皑小跑过去,宋啸弯着一条腿,正抱着脚踝小幅度滚动身体。
  江既皑蹲下身子,眉头紧锁:“你咋了呀?”
  宋啸疼得直冒汗:“疼,脚疼……”
  江既皑挪开他的手,脚踝已经完全肿起来,并且有些发紫,恐怕不妙。
  “喂,宋啸,我觉得得去医院。”江既皑拍拍他的脸,“你听见没有?”
  宋啸没有听见,他知道江既皑是他哥们,不可能丢下他不管,一个劲儿地点头。
  江既皑拿出手机给杜鹃打电话,让她去路口打车,老板这几天为了省油都是骑自行车来的,又怕出事,也想跟着去,秋月白站着那边大声问又怎么了,宋啸疼得哭爹喊娘,一堆人一堆声音,吵得江既皑头疼。
  “行了,别哭了,别哭了行不行?你先爬起来,我背你出去。”他拉着宋啸的胳膊,宋啸跟面条一样使不上劲,最后还是老板和那几个顾客把他架到江既皑身上的。
  “拉着我的衣服,我走慢一点,你别松手。”再次找到秋月白,江既皑嘱咐道。
  从酒吧到超市之间这段距离是最朦胧的,秋月白一个人根本走不了。
  秋月白老实抓住江既皑的衣摆,老板还在后面闹着跟着去,江既皑头也不回:“那你就等着谁再把你的酒偷喝完然后吐吧台里吧。”
  可能以往有这种悲惨经历,老板消了音。
  走出酒吧,夜晚没有风,热得要死,加上各自有各自的痛处,心情更加烦躁。
  宋啸一直在呜呜呜地哭,喊疼,江既皑咬碎了牙:“别哭了。”
  呜呜呜。
  别哭了。
  呜呜呜。
  别哭了。
  秋月白听得烦,刚想喝斥宋啸闭嘴,却听到他哽咽着、模糊地喊了一句——“妈妈,我疼。”
  秋月白愣了一下,江既皑闭了嘴。耳边只剩宋啸的呜咽,哭诉着他幼年时期就没有再存活过的母爱。
  秋月白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的语气温柔起来:“啸啸,马上就到医院了,不疼了,啊。”
  啸啸神志不清,还是疼,一直喊妈妈。
  他真是喝醉了。
  杜鹃穿着睡衣站在路口迎他们,车已经打好了。一路上宋啸都没什么大的声音了,只是偶尔喊叫两声。秋月白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宋啸仿佛找到了依托,蹭着他的脖子喊妈妈。
  秋月白摸摸他还没有长出来的头发,掏出手机,给他爸打了个电话。
  宋啸他爸今天晚上有事,按理来说他都把宋啸发配至此了,心里肯定对他不满,秋月白可以不打这个电话,但是他好心疼啸啸,因为他总是忘记啸啸没有妈妈。
  所以当他说宋啸疼得直喊妈,而他爸在电话里沉默的时候,秋月白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到了医院,坐在轮椅上,宋啸好像清醒了一点,看着自己的脚踝发呆。挂了急诊,仍需要拍个片子,他得一个人进去,临走前像只落树的雏鸟一样拉着秋月白和江既皑不撒手。
  就是这个时候,宋啸他爸赶过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元春景,还有李槿,还有秋正风,还有秋月湖……
  过于隆重了,这不是秋月白想要的效果。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秋月白问了之后才觉得白问,这么多年邻居了,就喜欢凑个热闹,今天晚上他们不参加那晚会才奇怪。
  护士许是没见过这么多穿西装礼裙的家属,举着报告单不知道给谁。宋啸他爸抬起手说:“给我吧。”
  其实还好,只是轻微骨裂,就是扭伤比较吓人,修养个一个月就好了。
  宋啸打了石膏外固定,被护士推出来直接和他爸对视,吓了一跳,赶紧偏头,结果又和元春景碰个正着,吓得他几乎要从轮椅上滚下去。
  他憋了半天,来了一句:“你们好……”
  宋啸他爸嘴角抽动了一下:“你好。”
  杜鹃悄悄问这对父子是不是不熟。
  宋啸不知道说什么,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药还没拿,还得去租个轮椅,秋月白立刻举手说他去拿药,随即拉着江既皑和杜鹃就走了,临走前还给了秋月湖一个眼神,他哥瞬间领会。
  “爸妈,咱们出去买点水吧,等会儿他们该渴了。”
  这话一出,轮椅只能宋啸他爸或者元春景去拿了。
  宋啸他爸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宋啸的肩膀:“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租个轮椅。”
  宋啸完全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现在竟然就剩他和元春景。
  这可怎么办才好?说些什么呢?有好多话想质问他,可他冷心冷情,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最烦他这张嘴。
  “你……最近怎么样?”
  他最终这样说。
  杜鹃被医院的中药柜台吸引了,里面有很多果脯和彩线香包,说要买,在那里看得不亦乐乎,也不跟他们去拿药了。
  药还在配,秋月白和江既皑坐在椅子上等。医院大厅里的冷气很足,他们汗湿的衣服湿了又干,此刻皱巴巴,又黏又涩,很不舒服。
  秋月白太累了。他从傍晚就没休息过,在家里折腾完又去酒吧折腾,现在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也顾不上许多,往下坐了一点,靠在江既皑肩头。
  江既皑一下一下抚摸他的手背,秋月白哼唧一声。
  “这么舒服啊。”江既皑小声笑,他知道秋月白喜欢被抚摸,尤其是后背,尤其是在亲密行为里,会很快。
  秋月白闭着眼睛也笑:“嗯,舒服,也爱你。”
  江既皑侧过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好的,我也爱你。”
  他们之间的私密,只有摄像探头知道,在冷清的大厅里,没有人发现他们。
  药很快就准备好了,可不少,纱布和消肿的药水各一大袋。秋月白耍赖,两袋都让江既皑拎。
  怕遇到秋月白的父母,江既皑不敢牵他的手,也不敢和他离得近,就故意慢下来,和他一前一后走。秋月白不乐意,他打了个哈欠,也落后下来,抱上他的胳膊。
  江既皑提醒他要小心。
  秋月白笑嘻嘻地和他贴在一起,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似乎是在吓唬他。
  江既皑无奈,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接过袋子,这样两个袋子都在右手上,负重更大,但他可以腾出左臂,让秋月白抱得舒适。
  秋月白更欢脱了,像小燕子一样贴着他晃动。不是小燕子,他并不清瘦,是只在春天吃饱睡暖的大燕子。
  江既皑很想再亲亲他,他决定回家之后实施这一想法,这么想着,路过大厅正门口,和秋家三口打了个照面。
  江既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秋月湖,因此他很清楚地捕捉到这位大哥转瞬即逝的诧异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