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是的。”江既皑说,“但是大哥,除了我,没人能这样爱他了。”
  “你们也不能。”他几乎是残忍地诡辩。
  他说爱。
  秋月湖把手插进口袋里:“爱?你的意思是你们相爱?”
  荒谬。两个月,张口谈爱,轻浮又可笑。
  秋月湖忍下心中的鄙夷和不屑,尽量用温和谈判的态度面对这个二十岁、人生不过开了个头的孩子:“你清醒一点,哪怕你是认真的,可是你要为未来考虑,我也年轻过,一时冲动是常有的事。好吧,就算是爱,可爱情的激情过去,你要怎么办?你能保证你不会爱上别人吗?般般从小到大都喜欢女孩,你能保证他不会爱上别人吗?”
  身后有人散步走过,江既皑背对着,听上去是一对夫妻,正在讨论孩子九月份应该上哪一所小学。
  等他们走过去,秋月湖开口:“看见了吗,我们希望他的人生是这样的,安稳的,幸福的,平淡的。”
  江既皑觉得或许是站得时间太长,他的小腿有些酸疼。他不敢评价一对夫妻是否相爱,是否争吵,为彼此付出多少,但他不服气,喊了一声:“大哥。”
  这声之后,他说不出来话。说什么呢?秋月湖说的对。对吗?对吧。
  “我尊重你的感情,理解你们的想法,但是很抱歉,我不能不阻止。”秋月湖看着他,表情很淡,淡到只剩同情。
  他不是在阻止他的弟弟恋爱。他是在阻止他的弟弟和一个男人相爱。
  归根结底,还是性别。他担心啊。担心他们的现在,怀疑他们的未来。
  不远的地方,街口出,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轮胎摩擦过柏油马路的声音,人们的笑声,夏天独有的喧嚣,落在耳中。
  还有心跳声。
  心“咚咚”往上跳,“啪嗒”又摔死。
  有意思。江既皑站在地面上,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这样,但没想到这一天就是今天。他曾经在心里反复琢磨过到这种时候该怎么反驳,该怎么论述,反驳别人的理论,论述自己的观点,就像打一场辩论赛一样。
  到现在为止,他恍然大悟,在他的欲言又止中,他终于明白了——都对,都有理。他无法用自己的有理去反抗秋月白至亲的有理,因为他们都爱他,都为他。
  江既皑觉得自私,觉得自己自私。是他扒着他,要从他身上汲取生命力,他放不开,他舍不得。秋月白不是一幅画,不是一处景色,他是温暖的晴朗的一整个白天,他真的舍不得。
  舍不得。
  舍不得。
  舍不开啊。
  他的语气中带了些难过:“对不起,我不能。”
  大哥,我不能舍弃他,我不想死。
  秋月湖没有察觉到他微妙变化的情绪:“未来还有很多人,你们会遇到很多人。”
  言下之意过于明显。是啊,未来好长啊,他们会遇到很多很多人,谁能说这些人里没有能让自己更心动的呢?世界上这么多人,一定有一个和自己完美匹配的,谁有胆量说现在这个就是那颗绿豆筐中的红豆?
  可是,
  可是!
  就是了,我遇到的这个,我选中的这个,谁让我遇到他了,谁让我选中他了。
  一股劲儿冲进血脉江既皑的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大哥,真心瞬息万变——”
  秋月湖看着他。
  “此刻不变。”
  秋月白总说夏天,夏天热啊躁啊,夏天长得过不完似的。夏天都没过完,秋月湖担忧未来,可未来还有无数个夏天,他们的爱情生长在夏天,未必就会随某一个夏天一起消失。
  墨菲定律中,世间事,事事都必然发生,好事坏事,预想到了就会发生。秋月湖预想到了他们的坏结果,可好结果呢?它不会发生吗?
  所以要试试。
  江既皑不会跟秋月湖讲墨菲定律,他要跟秋月湖讲承诺。
  “大哥,拜托你信我,我会付出我的一切。”
  秋月湖侧过头看了一眼路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江既皑的脸上:“我不接受你的拜托,你打着‘真爱’的旗号,我说不过你。今天晚上就算了,以后在我爸妈面前小心点。”
  算是秋月湖单方面的不欢而散,他甚至没有遵守承诺把江既皑送到楼下。
  之后江既皑走回红楼,坐在门口等秋月白。等了很久,他已经猜想秋月白许久没有回家,今天晚上或许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他已经准备上楼了。
  “等我啊?”
  他抬起头,秋月白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笑。
  第八十六章单身情歌(第六十六天)
  宋啸彻底失恋了。
  他爸给他打电话,说让他看电视,他说这地方没电视,他爸甩给他一个链接,点开链接一看,是公司晚会的直播。
  宋啸颤抖着手把手机往秋月白面前杵过去:“帮我看看,这记者说啥呢?”
  秋月白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拍了拍宋啸的肩膀,满是同情:“啸啸,这记者问你爸,元总是不是要订婚了,你爸说差不离了。”
  宋啸把直播关了,手机揣兜里,低着头不说话。
  秋月白拉着他往门口走:“走,我们去问问咋回事。”
  宋啸不动,只是说:“完蛋了。”
  江既皑也拦他:“天快黑了。”
  秋月白没辙,又坐下来:“啸啸,去屋里吹空调吧?我给你剥荔枝吃。”
  宋啸跟没听见似的,就坐在那直发愣。
  秋月白绕着宋啸走了两圈,扯他衣摆:“走啊,我们去看看,偷偷的。”
  宋啸摇头,眼眶发红,看着心疼人。秋月白絮絮叨叨地劝他,宋啸啥也没听进去,就坐那不吭声。
  末了,宋啸突然扭头对江既皑说:“去你们那喝酒,给打折吗?”
  江既皑犹豫了一下,看向秋月白,秋月白也犹豫着要不要给反应,结果宋啸眼泪就掉下来了:“不打折啊?你在那酒吧这么没地位啊?”
  江既皑无奈:“打。”
  宋啸抹了一把泪:“我先回屋躺会儿,走了喊我。”
  秋月白和江既皑共同目送他离开。
  “他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江既皑说,“怎么办。”
  秋月白挠挠后脑勺:“不知道哇。”
  杜鹃把头从堂屋里伸出来,说:“宋啸失恋啦?”
  秋月白点头:“高度疑似。有何高见吗?”
  杜鹃想了想:“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再找呗。”
  秋月白说:“找不到那样的了,不好找。”
  杜鹃来了兴致:“啥样的?”
  秋月白不乐意告诉她,打个哈哈过去了。
  这会儿刚吃过晚饭,宋啸躲在楼上不肯下来,平安出去兼职还没回来,他们俩就和杜鹃支了个小桌子坐在门口吹风打牌。
  斗地主打了十来圈,打得脑子发懵,最后只听远处一声暴喝,吓死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松打虎。
  朝那边看去,似乎是杨艳阳和陈幸的摊子,几个男的围在那边,好像在争吵。
  他们过去,走到近处,恰好听见一句脏话,说他们俩是该死的二椅子什么的。杨艳阳好像受伤了,胳膊红肿一片,这会儿脾气上来了,拎着凳子就要往人家脑门子上打,结果被卖卤肉的大哥拦了下来。
  大哥也没说话,站在杨艳阳和陈幸前面,露个光膀子,皮肤在汗水的铺垫下直发光。
  给杨艳阳气得直喘粗气,陈幸站在一边,脸色阴沉。
  对面也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或许是喝了酒,仗着人多,嘴里不仅不干不净,看见卖卤肉的大哥挡在前面也不怵,抬着脸嚣张。
  “臭显摆什么啊,你俩干那见不得人的事,让人看还不让人说啊!”其中一个男的嬉皮笑脸地说。
  “就是,死同性恋,恶心死了。”
  杨艳阳深吸一口气,眼看又要忍不住冲出来,谁也没有发应过来,正在说话的男的突然“嗷呜”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围观的人很多,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男的颤颤巍巍站起来,手盖在肚子上,大声吼喝:“谁砸我!有人用东西砸我!”
  人们互相对视着,找不着主。杨艳阳冷笑:“这他妈动你了,满嘴喷粪现在又开始讹人是吧。”
  那男的闻言就躺在地上撒泼,嚷嚷着杀人了要死了。
  旁边他的同伴一看这情况,也大声闹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基本上全是橡林街道里的邻居们。
  这群人嘴里反复念叨的无非就两件事,一是这个面摊的老板是二椅子,二是他们故意伤人还不承认。
  陈幸站在人群最后,秋月白看见他的面部有扭曲的痕迹。杨艳阳倒是冷静下来,抱着手臂看他们撒泼。
  这边正乱着呢,地上撒泼的男的突然又惨叫一声,这一次,他捂着的是嘴。
  秋月白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离的很近,清楚地看见这个人手指缝里流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