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们上次离得这么近,是拥抱或者接吻。
  江既皑的喉头滚了两下:“你别瞎说。”
  秋月白咬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我、瞎、说?”
  他又把江既皑推开,恶狠狠捋一把头发,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没忍住,一拳打了过去,这一下他根本没手软,把江既皑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居高临下地列举他的罪状:
  “我在你身边你装得人模人样的,离开我就不说话,就跟诈尸一样。不是有灵感吗,不是画画吗,画他妈这么久了,画呢!晚上做梦……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晚上做梦会说梦话?他妈的……自从方行律出事你就不对劲,天天晚上说的那些……狗屁话,我听着都想掐死你!”
  他怒吼着,控诉着,最后带着哭腔喊叫着。
  “你根本不害怕,你什么都不怕,你连死都不怕,你是个骗子!骗子!你觉得我离谱,谈了没几天就要公开,我他妈自己也觉得离谱!但是我来不及了!我来不及了啊江既皑!我怕你来不及啊……”
  他终于哭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不要钱一样坠落。江既皑在地上,半撑着身子,看着他发疯。
  “你什么都不说,我必须非常非常细心,必须观察你,要不然什么时候你真去死了我都还像个傻逼一样以为在跟你好好过日子……我说过我教你,我教你……怎么跟我谈恋爱,我教你怎么开心,你不相信我是不是,你不信任我是不是!”
  他的嗓子哑了,脸上很难看,头发凌乱,逆着光线,死盯着江既皑。他期望从江既皑脸口中得到否认一切的答案。江既皑匍匐在地上,看上去有些可怜。好吧,他后悔了,他不该打他,不该骂他,他不该这么快戳破,他不是一直想着给他时间吗?他知道一个人想死的决心不可能因为他的出现就轻易转变,他不是想着慢慢来吗,怎么搞成这样?
  怎么搞成这样。
  真难看。
  他缓了缓情绪,朝江既皑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拉他:“对不——”
  “是,我依旧想死,我骗了你,我怎么可能因为和你谈两天恋爱就忘记我有多痛苦,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秋月白停止脚步。
  江既皑缓缓起身,盘腿坐好,他低着头,声音不大不小,不重不轻,不急不躁。
  恶毒的,劣质的话脱口而出。那些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分裂隐灭重现的念头,明明昨天已经枯萎的想法,此刻被愤怒激发。
  “如果你是我,你会相信自己吗?一个崇尚自由随心所欲的异性恋对同性一见钟情,然后就死心塌地了?我又怎么确定你是贪图刺激,还是真心。”
  “未来,我脑子里就没这个词,我一想脑子里就是我的自杀方式,你想和我有未来?怎么有,你看看我,我怎么敢和你有。”
  “你提到方行律,幸亏有方行律,不是她我都要忘了我妈和我哥。我当时想过了夏天,等过了夏天,等热情消退,你清醒一点的时候跟你谈,你不肯,你非要现在。”
  秋月白觉得头重脚轻,他都有些打晃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原本想谈什么。”
  江既皑依旧是盘坐着,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想跟他说,秋月白,我不想拖累你,你看,你这么好,有你在我是很想活下去,可万一有一天你不在了,你放弃我了,我真没人要了,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他想跟他说,秋月白,我欣赏你身上的一切阳光明媚的东西,但我又有些害怕它们,总觉得它们耀眼到轮不到我,它们偶尔会刺痛我,你不会一直喜欢我的,你还会喜欢女孩子吗?
  他想跟他说,秋月白,我配不上你,我放过你,你当我是路边的一棵树,过了就过了。
  他说:“谈分手。”
  秋月白好像轻微地笑了一下,也可能是幻觉。他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也盘腿坐下,看着他的发顶:“怎么分。”
  江既皑慢慢抬起头,叹了口气:“正常分,和别人一样分。”
  秋月白看着他嘴角的红肿,觉得刺眼:“分了之后呢?”
  江既皑歪着头:“你回家,我也回家,我们各找各妈。”
  秋月白觉得脸部紧绷,是泪水干掉的后遗症:“你做梦。”
  江既皑皱眉。
  “我说,你做梦。”秋月白动作温柔地捧住他的脸,脸色阴沉,语气阴狠,“你他妈想甩我,做梦。”
  江既皑偏过头,逃开他的触碰,艰难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在他逃离之前,他听见秋月白的声音响起——
  “我不再试图理解你了,从现在开始,我包容你。”
  【作者有话说】
  写后半段的时候很难描述有多爽,差点让他俩互殴。
  第七十二章发誓我爱你(第五十三天)
  事情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他们好像没有分手,却各自处于一个诡异的状态。
  秋月白没和江既皑说一句话,但不离开他超过三米;江既皑总是欲言又止,妄图逃避他的视线。
  宋啸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搓了半天麻将,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杜鹃和平安当时一个在楼下一个在楼上耳闻了全程,自始至终没有过意见。
  红楼终于安静了下来,这个夏天以来,这座小破楼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孤独。
  江既皑最难忍受夜晚。白天他和秋月白各有各的事情做,还算相安无事,可一到晚上,同床共枕,耳畔是对方缠绵的呼吸声,磨人心绪。
  三天后的晚上,江既皑照旧去酒吧,老板提前跟他商量了,因为他前几天请假过多,所以从这天晚上开始要唱歌。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唱过了。
  打开酒吧后门,没换衣服,拎起吉他,江既皑掀开幕布走上台,目光不由自主被台上的巨物吸引了。
  有一台贝希斯坦。
  台下已经坐了不少客人,他们各自说着自己的语言,谈论着自己的故事,没有人欣赏这台宝贝。
  江既皑走过去,没有摸,只是打量。他从前练琴,没练过这么好的,即使这是一台肉眼可见破旧的琴,也挡不住他高贵质朴的气质。
  老板从他身后走出来,慢悠悠地说:“咋样,纯橡木,哥特风,两个踏板,据说经历过一战二战。”
  江既皑的视线还停留在红褐色的琴身上,他的语气听不出来起伏:“从哪弄的?”
  原来这小酒吧里的钢琴是立式电钢,便宜不说还是个二手货,和这老古董比起来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老板似乎有些惊讶:“不是你弄来的?”
  江既皑皱眉,回头:“你看我像能弄来贝希斯坦的人吗。”
  老板挠挠头:“不知道哇,今天下午我来的时候几个工人抬进来的,上面签收的单子上写的你的名字。”
  江既皑第一反应怀疑是江舜,可不对,江舜不会把有价值的东西塞进这种地方,更不会送一台老琴给他。暂时没有第二个怀疑对象了,所以他不打算动这台钢琴。
  “今天弹吉他。”江既皑说,“这琴不是我的,你也别动,坏了你赔。”
  老板点点头,说放心,转身拿盖布给罩上了。
  看看,连盖布都是天鹅绒的。
  江既皑摆好凳子,坐好,一边拨弄琴弦一边调音,调音器找不到,他就用耳朵听,差不离就行了。
  对着麦克风吹了两口气,他唱了一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浅蓝色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像日暮柔情蜜意的笼罩。
  秋月白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多平静。他没有思考任何,只是单纯地看着台上,看江既皑的眼角眉梢和四肢,有时候也看地上散落的光圈。这是他的爱好之一。
  他骤然间顿悟了怎么去爱他。他不该强行剖析他,尝试体会他的痛苦,他应该在他犯错的时候原谅他,在他迷茫的时候拉住他,这样就可以了。这就是他挖掘出的,爱江既皑的方式。
  想死可以,但要经过他的同意,想分手也可以,必须他来提。只要他不愿意,江既皑这辈子都别想甩掉他。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拿起酒杯,喝了半杯苹果酒。那台钢琴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在他的预料之中,它太老了,配不上江既皑的手指。
  有女孩子来搭讪,他冷淡地指着上面:“那是我男朋友。”
  女孩子失望而去,他面无表情,却突然想要叹气——他果然喜欢不起来任何女孩子了,就因为这个要死要活的傻逼。
  江既皑为什么不相信他,他没有和任何异性暧昧过,甚至除了杜鹃平安和那个倒霉的方行律,他都没跟异性接触过,江既皑凭什么不相信他?就凭以前吗?早知道吵架那天他也说“我怎么知道你跟我一起是看我甩不掉还是你真喜欢男的”。
  不就是比谁嘴毒吗,毒死他。
  他又有了表情,嘴巴一扁,眼眶发酸。没出息啊没出息,他不是哭包子,从前分手更是没难受过,现在到好,平均下来为他哭的次数快赶上他俩做的次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