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秋月白又说:“那你小声点哭行吗,要不然萤火虫不出来了。”
  小明:“……”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某个时间点,小明突然惊呼一声:“甜甜!甜甜!你看!”
  秋月白没有抬头,手先发力抓住这两个小孩,慢慢地说:“我有点看不清,咱先商量个事儿。”
  晚上十点四十分,秋月白把甜甜送到了家,超市老板向他道谢,并给了他两根绿豆冰棒。
  秋月白拿着冰棒慢慢走到长椅上,一口一口吃着,吃着吃着就笑了。他拿出手机,给他哥打了个电话。
  “哥,你猜怎么着,我今天晚上抓萤火虫去了。”
  “没事,看得见,有灯,已经到家了。”
  “蚊子咬我一身包。”
  “热死了,浑身都是汗,后背都湿透了。”
  “先挂了。”
  呼出一口气,他仰头看天空。没啥好看的。
  扯掉衣摆上最后一根枯草,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进入红楼。
  杜鹃正在和平安宋笑聊天,三个人扭头看他,异口同声:“我靠!”
  他的头发跟洗了一样,白短袖成了灰短袖,胳膊上除了一堆红疙瘩还有不少黑泥,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血从膝盖顺着往下流,已经干了,凝固了大半条小腿。
  秋月白摆摆手:“先别问,老子先上去洗个澡,累死了,别跟江既皑说。”
  一抬头,江既皑正在楼梯上看他,还保持着下楼的动作。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你怎么还没走?”
  江既皑没说话,走近了秋月白才发现他的表情很奇妙。
  “摔了一下,没事啦。”他笑嘻嘻。
  江既皑的视线从他的小腿慢慢往上移动,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睛上。
  秋月白莫名有些惶恐,他咧开嘴:“好啦好啦,我——”
  后半句话被噎了回去。
  他被搂进了一个怀抱。
  不过短暂几秒钟,他又被撤离,随后身体被倒扛了起来。
  视线倒转,头朝地,他有点难受,拍拍江既皑的屁股,身体小幅度扑腾:“诶,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都不好意思抬头看宋啸他们。
  江既皑扛麻袋一样扛着秋月白,无视他的反抗,一直到楼梯上才小声说:“我给你留面子才没用公主抱。”
  秋月白不动了,但是觉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刚刚他好像都听到拍照的咔嚓声了。
  温热的水流在小腿上,膝盖破了好大一块,被保鲜膜裹住,江既皑不轻不重地揉搓着血痕。
  “怎么回来这么晚。”他状似无意地问。
  秋月白发消息只跟他说带超市老板的女儿出去玩,没说去哪里。
  秋月白想了想,说:“去西西桥了,吃了糖糕,还喝了饮料,健力宝,你喝过吗?”
  江既皑用毛巾擦干净他的小腿,把他抱到床上,从床边的一个大箱子里拿出医疗包。
  膝盖脏得很,破烂的皮肤上沾着灰尘,皮也卷曲,混着血。只敢用棉签蘸着碘伏一点一点清理,这项工作他做的很细致,蹲在那里庄重得好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秋月白干巴巴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江既皑的手顿了顿,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为他撒上白药,贴上透气的医用敷贴,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明显的情绪,白开水一样寡淡:“看来你真的很为难是吗?但你不用为我做什么。”
  秋月白垂下眼:“我很想给你一个还不错的生日礼物,不是一支百合那么简单。”
  江既皑站着,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秋月白迷茫地抬起头,眼睛随着他。他看见江既皑拿着烟出了门,过了几分钟,又回来。
  江既皑洗漱,上床,拍了拍枕头:“来,睡觉。”
  秋月白猜想他刚刚出去是请了假。
  秋月白乖巧极了,躺在床上。楼下还是那样,谈话声和笑声热闹,被墙壁过滤,不算噪音。
  没过多久,秋月白摸上他的手,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的指纹,他的骨节,他的指甲,最后长久停留在他跳跃的脉搏上。
  “你在为我诊脉吗?”江既皑的嗓子有些哑。
  秋月白“嗯”了一声:“很健康,我很欣慰。”
  江既皑在第一缕晚风吹向他们之后开口,为他讲了一个俗套狗血又悲惨的故事:
  女主角江值家收了个同样姓江的学徒,还为他改了名字,这学徒学药没有天分,倒很会招揽生意,会说话的很,江家的药堂蒸蒸日上。
  女主江值很乖巧,爸爸妈妈死之前让她找个信得过的人结婚,她找了她的学徒师弟,因为他实在太会说话。
  结果就是学徒上位,偷摸把药堂卖了,开了家小公司,还找了小三。
  江随青是被抛弃在医院的婴儿,和江值的儿子床挨床。
  妈的,江值生小孩的那天晚上,她的学徒师弟正在酒店里和他的助理颠鸾倒凤。
  后来的故事就更俗套了。懦弱的女主被迫带着孩子离婚,中途还母爱泛滥领了一个弃婴,结果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俩多年后双双病亡,只剩下一个亲生儿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场惨不忍睹的事故,江既皑显得兴致缺缺,其实没用几句话就结束了。
  但是,他用了大量的篇幅,和温柔的话语,娓娓道来了一个家庭。
  在这个小家庭中没有父亲,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兄弟之间相互扶持,即使后来哥哥身体不好,母亲为此劳累,他们也给予彼此了很多爱。
  江值会在接他们学琴的路上给他们买糖果和面包,冬天会换成烤红薯或者板栗;卖掉珍贵的翡翠镯子给哥哥看病,让他学画;江随青身体好的时候会带着他上树掏鸟蛋,身体不好之后会笑着拥抱他;他们会在每一个除夕围在一起包饺子,每碗饺子里都有一颗含着闪闪发光的硬币。
  在这艰涩的人生框架里,爱无处不在。在那臃肿破败的房间中,希望如影随形。
  所以希望就是爱,爱就是爱。
  江值身为药堂的继承人确实懦弱失职,可她身为一位母亲,伟大又坚韧,他生下来就是她最忠诚的拥护者,他从来不认为她有过错。
  和江随青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之间的爱是上天注定,他天生就要有这样一位勇敢坚强的哥哥。
  他只是在骤然失去母亲和哥哥,失去所有希望和爱后,恨意滋长。而后痛苦反扑,坟头草一样长在心上。
  随后渐渐的,一切又索然无味起来,寡淡的日子白开水一样淹没他,把他烫熟了。
  “我不死了,卖了房子也有点钱,我妈和我哥都爱我,你又出现了,我其实也不缺什么了。我只需要你跟我谈一段正常的,平等的恋爱,不要可怜我,莫名其妙地补偿我。”
  “如果一份低廉的生日礼物让你于心难安,那这个生日本身就会让我难堪。”
  秋月白静默许久,落下泪来,把眼泪蹭到他的嘴唇上。
  他说:“可是江既皑,这就是正常平等的恋爱关系啊,你难道不知道吗?”
  “想给你的最好的,讨好你,怕你受委屈,这就是一个正常的爱你的男朋友要做的啊,你不知道吗?”
  他的爱人敏感又高傲,分明是他自己在意,分明是他自己斤斤计较这段恋爱关系,分明……分明是他自己看低自己。
  他似乎无法接受秋月白任何一点脱离他贫瘠想象的爱意,否则他觉得那像是施舍。
  谁要施舍他?谁在可怜他?
  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江既皑,人人谈恋爱都是这样的,我来教你,你别怕。”
  他说。
  第五十七章可以和我约会吗(第二十九天)
  六月最后一天,早起,窗外阳光明媚,天气预报不准。
  环境描写偶尔也令人厌倦,秋月白站在窗口深吸一口气,决定把今日第一份赞美留给空气中的饭香。
  一闻就知道咱们家的宋啸兢兢业业地买回了早餐。
  江既皑没醒,他蹑手蹑脚洗漱下楼。
  “喂,懂不懂规矩,寿星没起,谁准你们吃饭的?”秋月白走过去拿起一碗豆腐脑,吸了一口,皱眉,“糖太多。”
  宋啸砸吧砸吧嘴:“既然寿星没起,那你又在吃什么?”
  秋月白又用勺子舀了一口平安的咸豆腐脑:“我跟寿星什么关系,都一样。”
  是的,秋月白就是那种甜咸豆腐脑都喝,香菜吃不吃都行,粽子哪种口味都一样的超绝人才。
  “哥,吃这个,好吃的。”平安推过来一包油乎乎的纸袋子,嘴巴更油,还有几粒芝麻粘在脸上。
  秋月白掀开纸袋:“啥东西?油条?”
  杜鹃伸出手指摇了摇:“非也,里面是麻糍,油条包麻糍。”
  南方小吃,略有耳闻,秋月白咬了一口,油香脆。
  杜鹃捧着一碗胡辣汤,喝得震天响,品到情深处还把腿敲到凳子上,十块钱两条的大裤衩子上沾着辣椒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