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足两秒钟,让他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回味。
  光会沸腾吗?不会的。那是什么突然蒸腾而上?
  他不确定,没有太直接与对方对视,只是稍微扭过脸去看。他看见这个人被笼罩在丰沛的太阳光里,看见他清透的眼睛,看见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看见他整个人有如玉质般新鲜。
  不够贴切,不够生动,不够形象,怎么描述才好?是要勾勒这个人,还是去剖析他自己?哪部词典中有确切的词语可以形容?
  他本来可以忽视他莫名其妙的生理反应,可或许是对方呆愣的表情有些天真,或许是心潮翻涌,更或许是他在贬低自己,所以他很恶心地骂了难听话。
  回到房间之后他冷静了很久,察觉到陌生的情绪,第一反应就是——躲避。
  羞耻,自责,自我厌恶,渴望,期待,愉悦,他几乎又想去死了。
  于是他重新谋划。
  至于秋月白说他好追,也不是,他只是……
  盛情难却,又心痒难耐。
  他的浅绿和那不勒斯黄至此妥协,原本哭嚎着腐朽着的殷红和灰蓝都融化出鲜活的血肉,夏天刚开始燃烧,月亮薄而锋利的镰刀还硬挺着,他的心就已经被被画上一座彩色的旋转木马。
  绘画永远是自然主义的,人应当向着生命中每一次光辉的柠檬香荡漾。
  他只是不想装腔作势了,不想犹抱琵琶,不想欲说还休,他要欢闹的荒唐,要不休止的歌剧,要光明磊落,要沸沸扬扬。
  似乎察觉他的情绪,秋月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像是亲密的调情,更像是亲人的抚慰:“你也辛苦了,可不要再受委屈了。”
  长久的沉默,江既皑的嗓音有些哑:“没有。”
  不是的,不是的。他的妈妈和哥哥都不在了,他的亲生父亲对他而言是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畜生,他还不到二十岁,他孑然一身,他没有很多钱,他甚至不想要命了。
  秋月白知道他委屈,知道他辛苦。
  他不是当事人,明明无法感同身受,心里却难受得紧,但他依然情绪稳定地带着明显笑意打趣他:“好,那还是我辛苦了。”
  江既皑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他们湿透了。
  路灯暖洋洋,像夕阳。
  “秋月白。”
  “嗯?”
  “愿不愿意和我谈恋爱。”
  “当然。”
  过了几秒,秋月白忍不住笑出声,他想到了那天晚上问江既皑愿不愿意和他只接吻不恋爱,结果遭受了他近似侮辱的嘲笑。
  所以啊,他就故意说:“那我现在可以跟你接吻了吗?”
  “当然。”
  当感受着他双唇之上的湿意,他忍不住想——
  区区江既皑,不过如此。
  杜鹃和宋啸和平安趴在门口,三颗脑袋从上到下,排列整齐。
  “你能不能别挤了,我快趴地上了!”宋啸用气音怒吼。
  杜鹃趴在中间也很难受,被吼了跟心烦:“你还说我?你呼吸声这么大我都听不见了!”
  平安最瘦小,位置也最好:“快别说了,他们好像不说话了,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杜鹃和宋啸立刻闭嘴,三个人齐齐把头缩回去一点,只露出一只眼睛和三分之一的脑袋,观察了一会儿,他们一致认为秋月白和江既皑好像不是发现他们了,而是在亲嘴儿。
  宋啸简直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扣下来:“他妈的他妈的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杜鹃和平安完全相反,恨娘生的时候只给了两只眼,杜鹃立刻就去摸口袋,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偷窥。
  “姐,找啥呢?”平安的余光察觉到杜鹃的动作。
  “找手机,我没带,你带了吗?”
  平安连摸口袋的时间都没有,扭一下胯就知道有没有:“没带。”
  宋啸的眼睛是闭上的,手却颤颤巍巍递上来一部手机:“密码是八个八,别拍照,直接录。”
  杜鹃接过手机,骂他是臭婊子立牌坊。
  宋啸说她说话真难听,怪不得找不到对象。
  杜鹃回嘴说他一看就是打光棍的面相。
  宋啸恼火,可词汇量不足,战败。
  他们动静有点大,没有惊动外面谈情说爱的,却惹来了啾啾。
  再次强调,啾啾是只大肥猫,死命钻进宋啸的怀里,也露出一颗脑袋朝外面看。
  “它不能叫唤吧?”宋啸问。
  杜鹃摇头:“不会,啾啾很少叫,除非是特殊情况。”
  宋啸还没来得及点头,一声凄凉婉转的猫叫声从他的下巴颏底下传出来,
  “喵呜——”
  外面,江既皑和秋月白齐齐看过来。
  里面,宋啸和杜鹃和平安齐齐低头看下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中段那一小段色彩描绘参考黑塞的《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因为当时我正在看这本书,觉得很漂亮。
  为黑塞举杯。
  第四十四章可现在是夏天(第十八天)
  啾啾啊啾啾,啾啾真是一只好猫,“呲溜”一下子窜了出去,跑到江既皑和秋月白身边,先是围着两个人的脚转了一圈,边转边闻,又拱了拱江既皑的脚踝,最后一屁股坐在两个人中间,仰着头看。
  看什么呢?
  “看什么呢?”宋啸把多少人的心声问了出来。
  平安小声说:“看春天。”
  杜鹃不解风情:“可现在是夏天呐。”
  平安耸耸肩,声音略微高了一点点:“爱情就是春天嘛。”
  声音虽高,但是没有高过雨声,隐灭在淅淅沥沥中。
  啾啾又叫了一声,似乎在催促什么。宋啸这边三个人和雨中的小情侣依旧保持着原动作,没人先动。
  杜鹃又说了一遍:“可现在真的是夏天呐。”
  平安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理解自己将爱情比喻成春天的修辞:“那只是一种联想。”
  宋啸鹦鹉学舌:“听见了没有,春天只是联想。”
  杜鹃盯着不远处砸落在地上的雨点,那里早就开始积水,此刻汇聚成了许多小水洼,新的雨滴落下,荡起圈圈绕绕涟漪。
  她嘟着嘴,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不对啊,怎么会是春天,现在明明是夏天。”
  现在是夏天。
  只能是夏天。
  最好是夏天。
  秋月白呢?
  秋月白羞死了,他羞耻得不敢动,也不敢往红楼里面看,他真想以头抢地摔死自己或者自戳双目从此失明。
  “江、江既皑。”有些结巴。
  江既皑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虽然没觉得丢人,但是心里有些不得劲,就像洗完澡围着屁股的浴巾不小心掉在了大街上。
  算了,别编了,承认吧,他觉得丢人。
  “啊?”
  江既皑以往应他都是“嗯”,现在直接变成了“啊”,想来他也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
  “你能不能把我打晕?”秋月白问。
  江既皑的目光从毫无焦距到集中在他的脸上:“不能。你能不能把我打晕?”
  秋月白当然不能。
  于是他们又恢复了静默。
  宋啸问:“他们俩在说什么?”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嘴皮子上下开合的幅度不要太大,他不希望秋月白知道他知道了他们的事情。
  平安说:“不知道,可能是在表白。”
  杜鹃的腿都有点发抖了,连带着声音也虚弱:“对,他们在互相喜欢,说‘我爱你’。”
  宋晓啸觉得不可能:“你们俩神经病。”
  平安有点惶恐了:“咱们走吧?”
  “行,宋啸先走。”
  宋啸是个男的,脑袋相对来说大一点,也明显一点,他走了,她们俩就能豁出去。
  宋啸归于单纯,竟然有些感动,实话实说,他不仅腿软眼疼,而且尿急。说干就干,他迅速把身体撤了回去。
  可是不应该先撤回身体呀,他把自己的头忘记了,下意识就扭头想往后走。
  应该先缩脑袋的。
  “咚——”
  雁过留痕,头过留声,宋啸出品,必为精品。
  好沉闷的一声撞击,直愣愣砸在他的脑仁儿里,砸得他脑壳懵皮肉疼,哆哆嗦嗦就蹲在了地上。
  不仅秋月白和江既皑吓了一跳,杜鹃和平安更是惊呼出声。
  “我靠!”
  “我靠!”
  是的,平安还会说脏话呢,再柔弱的女孩子遇到紧急情况也是不淡定的。
  宋啸蹲不住了,三秒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救、命——”他咬牙切齿,又气息微弱。
  杜鹃和平安都很慌乱。平安赶紧跑过去看他磕成什么样儿了,杜鹃赶紧去摸索查看被他磕到的内门框,这可是几十年的老木头了,别真给磕坏了。
  秋月白和江既皑也赶过来。
  “没事吧你?”秋月白蹲下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