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府里的喧闹声逐渐小了,往远处追去了。
  朝天阙的院门一直是敞开的,侍卫还进来搜了两圈。
  冷清琅与知秋跑到门口,探着脑袋往里面张望。见到冷清欢安然无恙地站在院子里瞧热闹,佯作关切地问:“听说是姐姐院子里招了贼了,姐姐没事吧?”
  冷清欢摇头,轻描淡写:“有王爷守着朝天阙呢,能有什么事儿?”
  冷清琅面色僵了僵,然后得意地炫耀:“王爷正在紫藤小筑里吃酒呢,听闻姐姐这里有刺客,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赶来瞅一眼,否则岂不让贼人得逞了?不知道这朝天阙里有多少金银珠宝,竟然招惹了贼人惦记。”
  冷清欢现在是自求多福,真的没有闲工夫跟冷清琅斗嘴皮子。面对她有意的试探,一声冷笑,没有吱声。
  慕容麒沉着脸朝着朝天阙走过来,冷清琅立即上前,关切地问:“王爷您没事吧?那贼人可捉住了?”
  慕容麒只清冷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冷清琅意有所指地道:“这贼人可要严格地审讯一番,看看他潜进姐姐的院子,究竟是有什么目的,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还是第一次见。”
  慕容麒没有说话,径直进了朝天阙,冷冷地瞅一眼冷清欢,然后进了房间。
  冷清欢缩缩脖子,感觉自己就像是洗剥干净了,放在砧板上待宰的羊羔似的,硬着头皮进屋,关上了屋门。
  慕容麒端坐在椅子上,手边竟然还放着一根大红色绣着彼岸花的腰带。
  冷清欢眼皮子跳了跳,瞬间感觉大难临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瞅着慕容麒黑沉的脸色:“你能听我解释吗?”
  慕容麒一双寒光迸射的眸子紧盯着她,抿抿薄唇:“本王给你解释的机会。”
  “这人我也只是见过一面,齐景云可以作证,就是个混迹青楼的登徒子。他来找我,应当是让我给他治病的。”
  “什么病需要宽衣解带?”慕容麒朝着她走过来,打量她一眼:“还需要沐浴?”
  “我进了房间,他就已经脱了衣服泡在浴桶里了,也吓了我一跳。”
  “绕过我王府的层层守卫,潜入朝天阙,就是为了当着王妃的面,洗个澡,的确是很无聊。”
  慕容麒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冷清欢却也听出了压抑,是在使劲压抑怒火。这令她更加心惊胆战。
  “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事实真的就是这样。此人有点放荡不羁,说话也没有个正经。”
  “什么人?”
  “我不认识,但是应当非富即贵。”
  “一个夜半三更,衣衫不整地从王妃房间落荒而逃的男人,还是个顶级武功高手,能够从本王的手下逃脱,你的解释,本王无法相信。”
  冷清欢也有一些无奈,真正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跟慕容麒之间的上一个误会还没有解释清楚,这位老兄又买一送一,上赶着又给制造了一个。
  第150章
  冷清欢咽下嘴里唾沫:“那你觉得,会是怎么回事儿?”
  慕容麒低头紧盯着她的脸,十分认真:“是他吗?”
  冷清欢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他?”
  慕容麒垂下眼帘,看了她的小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是他回来找你了吗?”
  冷清欢面上瞬间血色尽褪,变得苍白,苦涩地笑了笑:“说白了,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
  慕容麒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我告诫过自己,以后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犯浑,也尽量不对你那样粗暴,要试着相信你。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
  冷清欢紧紧地握起手,心里升起一抹悲凉,使劲扯了扯唇角:“那是因为,在你慕容麒的心里,我一直就都是那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冷清欢。这样的形象已经在你心里扎根,无法移除。
  就像是一个贼,当你看到他从你的房间里出来,你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一定偷拿了你的东西。
  所以,我无论做什么,哪怕是跟沈临风,齐景云一起,你也会觉得,我是别有居心,更遑论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夜半出入我的房间?
  这个我无法谴责你,先有因,后有果,归根结底还是我的不贞令你一直耿耿于怀。这个事实,我们已经都没有办法改变,彼此放过,那是最好的解脱。
  慕容麒,把休书给我吧,当你我之间没有了这一层婚姻的束缚,你就不会再介怀这些。再无瓜葛,你就不用担心别人嘲讽你。”
  慕容麒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烦躁:“我只是想要你的一个解释!”
  “我解释了你也不会相信。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这段情分,甚至会将心里最痛的过往坦诚给你。可惜,没用,即便撕掉我所有的伪装,将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你的面前,你也只会觉得虚伪。”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信呢?”
  “你若是相信我,会假扮成侍卫,跟踪我与沈临风吗?”
  慕容麒一噎,昨日里想好的说辞,这个时候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如今想想,我当时真的是笨,这两个侍卫平素里连话都不敢与我说,那日里怎么那样大胆,竟然搂着我的腰,带我在屋脊之上腾跃?原来,是你带着面具替代了他。想必那时候,沈临风就已经识破了,不过却并没有说破。就只有我,像个傻子似的,被骗得团团转。”
  慕容麒抿抿薄唇:“我承认,当时听闻侍卫回禀,说你要与临风出城,心里实在纳闷,不知道你们在忙些什么。所以一时间心血来潮,带着那面具跟随着一同去了。”
  “你不是好奇,你只是在怀疑。你想躲在暗处,窥探我与临风如何相处,我们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说,你对于我,压根就不可能有最为基本的信任。你累,我也累。”
  两人第一次,这样貌似心平气和地讨论一个令双方都会炸毛的问题。明明,两人心里满是愤懑与怒火,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冷嘲热讽,火冒三丈。
  慕容麒想说不是的,可是回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有相信过她,从来没有。自己对她总是充满了质疑。一个误会解开,还会有接二连三的误会。
  当终有一日,这些误会堆积到一起,冷清欢拿不出令自己信服的理由,自己并不像以往那般怒火滔天,而是心里说不出的煎熬与折磨,犹如作茧自缚。
  他期盼着冷清欢解释,可是对方的解释,自己总能挑剔出这样那样反驳的理由。
  可能真的是像她所说的,自己一直以来就是将她当做了贼。
  他一时间默然。
  冷清欢紧紧地咬着唇,不让自己退缩。她以为这些话说出口,自己会如释重负得到解脱,可实际上,心里沉甸甸的,很难受。
  她一转身,取了纸笔,铺展在慕容麒的面前,将笔塞进了他的手里。
  “你果真想走?”
  “我已经有孕四个月了,已经显怀,随时都会被人发现,必将掀起轩然大波。你放我走,就是饶了我一条命。”
  “可你去哪?会有人对你负责吗?”慕容麒咬了咬牙:“你这种脾气也只有本王能忍受得了。一个下堂妇,迈出麒王府的大门,不会有人肯娶你。”
  “我不需要谁替我负责,我自己的人生有我自己做主。我也不屑于依附男人而活,王爷不用担心。”
  一双握剑弯弓稳如庭岳的手有点颤,犹豫着,落下了第一笔。墨浓的化不开,漆黑的一团。
  冷清欢笑得很是勉强:“力透纸背,好字!”
  慕容麒提起笔,满心烦躁:“你不要后悔!”
  “谁后悔谁是个鳖孙儿!”
  慕容麒一向被人捧得高高在上,年少轻狂,心高气傲。冷清欢一句话令他感觉自己被人弃如敝履,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咬牙,笔走游龙,匆匆地一挥而就,然后掷了毛笔。
  “现在,可如意了?”
  ——男婚女嫁,悉听尊便。慕容麒。
  干脆利落,寥寥笔墨。
  冷清欢捧着那封休书,眉开眼笑:“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会长篇大论,咬文嚼字,比如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伏愿娘子千秋万岁’之类。谁知道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一点也不浪漫。”
  慕容麒冷冷地瞅着她,手握紧又松开,腮帮子也紧了紧:“不识好歹!”
  转身就走,将门摔得“啪”一声巨响。
  门扇一开一合,就像是老态龙钟的老者,吱呦了几声方才静止不动。
  冷清欢瞅着,然后狠狠地吸吸鼻子,摸摸自己的脖子:“这条狗命终于保住了!可喜可贺啊,难受什么?”
  手里的休书却颤了颤。
  慕容麒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遇到了搜捕贼人,两手空空回府的于副将。
  “可听说最近上京城哪里有贼人作乱?”
  于副将瞅着他大酱一样的脸色,想想刚逃出府,影儿都找不着的贼人,郑重其事地摇头:“前日见到沈世子,他说上京城最近治安很好,让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