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慧姨娘则依然那套煞星说辞,坚决反对这门亲事。母女俩各执己见,吵起来时晏启珠顶了句嘴,被慧姨娘打了一巴掌。晏老爷也是给这娘俩气着了,索性让她们冷静两日再议。
  瓶儿打来一盆水,晏启正净了手,接过卫子嫣递来的手巾、还有问题:“启珠这事,你怎么看?”
  晏启正放下收手巾,面上不甚乐观。
  “以我对鱼大人的了解,他根本无心续弦,恐怕启珠要失望了。”
  听到这个回答,卫子嫣不禁也替启珠惋惜。不过话说回来,倘若只是启珠一头热,事情恐怕也好解决了。
  得到答案,卫子嫣便不耽误晏启正用膳。然而刚欲走开,被他扣住手腕,不由分说拉她一同坐下。
  “再陪我吃点。”
  晏启正说话的语气极其自然,彷佛他们已是夫妻间稀松平常的相处模式。卫子嫣一时愣神,冷不丁耳畔响起一声:“酒还没醒?”
  只见晏启正明朗直白的眸子无声投射在她脸上,微勾的唇角带着几分戏谑。
  “……醒、醒了。”
  经他提起昨日糗事,卫子嫣忙将眼睛落回面前的碗,眼观鼻、鼻观心。
  “那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
  这一瞬,卫子嫣脸上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尴尬,以及淡淡的红晕。
  “抱歉……挤了你睡觉的地方……”
  “只挤了我睡觉的地方?”
  晏启正手执筷箸,没打算轻易放她过关。害他后半夜一点没睡着,天不亮就去马场释放精力。
  “还有马车上说的那些话,都是我脑子不清醒、胡言乱语,你就当……没听见。”
  “还有呢?”
  “还有什么?”卫子嫣错愕地抬起眼。
  晏启正静静注视着眼前透着无辜的一张脸,唇边噙着的笑显出几分无奈。
  大抵,她根本不知自己后来做了什么。
  “大夫今日怎么说?”
  “啊?”
  话题突然跳转,令卫子嫣反应慢了半拍。
  “哦……大夫说我恢复得好,日常活动皆可正常,只要不操劳……”
  卫子嫣将原话复述一遍——当然,跳过最后那句“房事不可过度”。
  “只要不操劳……”晏启正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宽了口气,夹起两筷菜放到她碗里。
  “那你该多吃点,补一补。”
  “……”
  卫子嫣不甚明白。
  “否则,哪有力气抢我睡觉的地方?”
  “……”
  卫子嫣面上又是一红:“我……下回不会了……”
  “会不会不好说,但……”晏启正执勺搅动面前的汤,微垂的脸上似笑非笑。
  “下回你再挤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
  七月二十九,距离梁京城八百里的某处官驿,辽王的车马在此停留。驿丞特意备了新鲜的黄肉蜜柚,亲自送去辽王下榻的居室。
  门窗紧闭,驿丞轻轻叩门。来应门的是辽王身边的军师何应庆,曾经做过司马,那时驿丞唤他何司马。
  “军师大人,”驿丞恭敬地行礼称呼,“下官为辽王王爷备了些水果。”
  一旁的小吏双手捧着托盘,举高过顶。何军师捋了捋胡须,轻笑:“多谢驿丞。王爷舟车劳顿,此时正在休息,在下拿进去便可。”
  驿丞面上肌肉僵了僵,很快恢复自如:“那便有劳军师大人。”
  小吏送上托盘,“砰”地一声,大门重新关上。
  当夜,八百里外的吏部尚书府,门房来报:“给事中戚大人求见老爷。”
  方季恺正在书房,早已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听完小厮在门外的传报,眉头一皱:“说我不在。”
  “小的说了,但那戚大人不肯走,说等到天亮也要等。”小厮垂手说完,静静候着。
  片刻,里间传来冷冷一声:“带他进来。”
  戚离缺脚步慌促,愁眉不展的脸在夜色中黑沉无光。二女儿在刑部大牢受了鞭刑,昏迷不醒,若再不及时医治恐撑不过两日。
  一跨进书房,戚离缺便跪在了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以头磕地:“方大人救命呐!”
  方季恺负手站在书案前,背向门口。书案后的屏风后,烛火隐约照出一个半身轮廓。只站在门口,看不见这方角度。
  方季恺转身,一个眼神令小厮会意,从外面合上了门。
  “戚大人此举何意?”
  不冷不热的声音响在前方头顶,戚离缺继续匍匐在地:“方大人,小女实在撑不下去了,再不救她出来就没命了!”
  “戚大人求错人了,想要令千金性命的是太子殿下。”
  “方大人……”戚离缺抬起头,满目悲愤。“方大人难道忘了小女为何身陷囹圄?”
  方季恺自上而下迎着他的视线,目光冷冷。
  “戚大人谨言慎行。”
  “呵——”戚离缺冷笑,“戚某已走投无路,方大人若还要过河拆桥,就别怪戚某另择良木。”
  “戚大人,”方季恺兀自笑出声,“你是来威/胁本官?鱼死网破,戚大人是连大千金也不想保了么?”
  戚离缺心头一凛。
  “方大人明鉴,戚某并无此意。”
  “太子昭训如今被禁冷宫,戚大人究竟想救哪一个?”方季恺踱开两步,再度站定看向跪地之人。
  “王爷的车马就在八百里外,戚大人不至于急糊涂了吧?”
  戚离缺匍匐的身子微微颤动,背上不自觉涌起一股寒意。黑色鹿皮靴映入眼帘,一只手不容违抗地将他拉起:“戚大人,回去等消息吧。”
  戚离缺抖抖索索,门打开,小厮将他搀扶出去。方季恺目送那背影,眸光深沉。须臾,掩上门。
  书案后,一抹高大的身影自屏风后缓缓步出,宽大的帽檐盖住大半张脸。烛火忽明忽暗,在他一袭漆黑如墨的披风上熠熠跳动。
  方季恺肃身而立,颌面微垂。
  影子自前欺身而至,落下一道浑沉寒酷的指令。
  “杀了吧。”
  第54章
  城中西南角一处宅院深夜失火,里里外外全烧成了废墟。
  据说遭难的是姓戚的一位官员家,府里上上下下愈百口人无人幸免。一大早,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所闻者唏嘘不已。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消息传入晏府,卫子嫣与柳玉儿隐有猜测。及至晚些时候,武关义与晏启正带回消息,确证内有蹊跷。
  戚离缺昨夜去过吏部尚书方季恺府中,应当是为央求方季恺出手救女。哪知一夜之间满门被屠,戚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被屠?并非死于大火?
  在卫子嫣的震惊中,晏启正告知现场勘验推论。
  “地上有血迹残留,烧焦的尸体上亦发现了明显刀痕。凶手先杀了人,再浇上猛火油毁尸灭迹。”
  如此凶忍的手段,令人不禁齿寒。
  想到那日在太子府跪地乞求的戚宝珠,卫子嫣心中说不上何种滋味。
  太子殿下要利用戚宝玉引蛇出洞,眼下蛇是出来了,可戚家上下百口人到底是无妄之灾。
  “刑部尚书方季恺……”柳玉儿喃声念过一遍,像要将此人紧记在心。
  “就是他!”武关义语气悻然。
  “假意撮合武戚两家联姻,貌似向太子殿下投诚,支持改革地税,实则在圣上面前捧杀太子,让圣上相信太子与朝臣结党营私,继而猜忌、废除太子。”
  “看他利用过的人,沈门掌门沈八万、沈锥、戚离缺,哪一个有好下场?如此工于心计又手段毒辣,真不愧是辽王的左膀右臂。”
  “还有北疆的罗知县。”晏启正从旁补充。
  每一个皆是被牺牲的傀儡。
  说到底,真正毒辣的是远在北疆的辽王。
  方季恺在京中所做一切,罗知县在北疆的所为,莫不受其指使。为一己私欲,甚而连柳老伯这样无辜的人亦不放过。
  晏启正不由想起那句话——那位可是跟下来要做皇帝的狠人,怎容得你再活在这世上?
  所以挡他路的人,统统都得死!
  卫子嫣默默听他们说了这些,越听越觉心慌,脸色发白。
  那辽王如此心狠手辣,不在京城已经这般胡作非为,回来后岂不更加变本加厉?届时怕会掀起许多腥风血雨。
  “怎么了?”晏启正蓦然察觉她神色异常。
  “我……我心里不踏实……”
  “别怕。”晏启正掌心轻轻覆住她的手,“太子殿下已经收集好证据,待辽王进京,殿下会向圣上奏明一切。”
  “圣上会信吗?”
  “罪证确凿,圣上不至于糊涂于斯。”
  “那圣上会如何降罪?”柳玉儿尤为关心辽王的最终下场,“毕竟是他亲儿子,不会要他性命,是吗?”
  晏启正点点头,可能性极大。
  “不过刺*杀太子是谋逆大罪,圣上即便有心袒护辽王,皇后与诸位大臣也不会答应。死罪或免,活罪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