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太子亲临刑部衙署,询问戚宝玉下毒一案的后续进展。内堂里,太子端坐上首,晏启正一身亲卫装扮立在旁边。武尚书与鱼侍郎站在下首,回答问题的是侍郎鱼苏功。
  “听闻戚离缺正四处打探柳玉儿的下落,想来是打算安抚苦主,给予好处,将此事私了。”
  “私了?”太子李承泰凉凉出声,“用刑了吗?”
  鱼苏功余光朝旁瞥了一眼,回答道:“未曾。”
  李承泰声音一沉:“为何不用?”
  昨日在狱中审问戚宝玉,晏启正也在场。除了自招那一句,再问什么戚宝玉都只摇头,默默流泪。
  她一介女子,不过是被其父摆布的一颗棋子。即便此次施毒确为人唆使,不得不铤而走险,亦是个可怜之人。
  “殿下,”晏启正按下腰间佩刀,微微躬身:“戚宝玉不可能接触到幕后真凶,她守口如瓶无非是想保她爹,用刑的意义不大。”
  太子转眼看向他:“难道你们认为戚离缺就不想保他女儿?”
  一句话令在场三人都沉默了。
  武尚书最先领悟过来:“戚离缺的确找了卑职为他女儿求情……殿下的意思,是要逼一逼戚离缺?”
  “不见棺材不掉泪,只有真切目睹女儿不保,才可能打乱他的阵脚。”
  “卑职明白。”
  不止武尚书,鱼苏功与晏启正此时业已了然。用刑之举不在于能不能让戚宝玉开口,而是逼着戚离缺去向幕后真凶求助。如此,便能将深藏在朝堂的这根刺给拔出来。
  李承泰起身,丢下一句话。
  “辽王即将进京,动作要快!”
  今日天色放晴,院中百花沐浴阳光,芬芳娇妍。趁着晏启正不在,卫子嫣与柳玉儿在院中伺弄花草,再煮个茶闲聊,大半天时间便打发过去了。
  卫子嫣向柳玉儿问起武关义,想知道她如何想法,柳玉儿不肯多谈,只说与武二公子不可能结果。
  哪知,不肯说曹操,曹操依然到。傍晚晏启正回来的时候,武关义也一同来了。一进院子,眼睛就粘在柳玉儿身上,不用问都猜到他为何而来。
  “玉贞说你这个花院让人流连忘返,舍不得走,我今日就是来看看。”
  听武关义笑嘻嘻说完,卫子嫣没拆穿他。
  “看了觉得如何?”
  “嗯,还真是不一般。”
  卫子嫣忍着笑道:“那你也别走了,留下吃饭罢。”
  刚要起身去吩咐小厨房多添两个菜,晏启正按住她的肩膀:“我去。”
  说话间手上似是有意捏了捏,卫子嫣扭转脖子,他已收了手含笑离去。
  “……”
  卫子嫣琢磨着他这些个自来熟的小动作,那边武关义落座后忙不迭地向柳玉儿透露今日最新消息。
  说那个贪图富贵的小人戚离缺,已然找上武尚书,恳请他看在亲家的份上,网开一面,允他将女儿从大牢里接回去。
  “我爹当然不会同意,眼下就看这老匹夫会去找谁帮忙。”
  话音落下,武关义顿了顿又道。
  “老匹夫还找了我,想让我撤销控诉。还问我你在何处,想苦主不追究,他做梦!”
  “你就暂且在这儿住下,等这事儿了了,我再接你回去。”
  卫子嫣默默旁观,柳玉儿没应他最后这句话,而是淡淡地说:“既然外头有人在寻我,武二公子还是少来为好。”
  武关义的脸色霎时就暗了下来,默了默后岔开话题,同她扯了些有的没的。后来吃饭亦是沉默寡语,草草扒了两口便起身告辞。
  见他不对劲,晏启正追着送他出去。
  “姐姐说我的时候言语豁达,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想不开了?”
  卫子嫣也想不通,为何柳玉儿对武关义这般冷淡。
  “我不明白,以前姐姐怕报仇会连累武二公子,可如今武家也在辅佐太子对付四皇子,姐姐还担心什么呢?”
  “要说身份有别,可武二公子对姐姐真心实意,他不介意,姐姐何须顾虑别人怎么说?”
  “我做不到。”柳玉儿终于肯开口告知她缘由。
  “婚姻大事不止关系两个人,我介意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也不想因为我,令他父子反目。”
  卫子嫣微微一惊:“武尚书还是不同意?”
  “从我住进武家那日,他便于我说得明白。这只是太子的权宜之策,不代表他认可我,希望我好自为之。”
  柳玉儿唇边挂着淡淡的自嘲:“不怕你笑话,越是一无所有,越在意别人居高临下的鄙夷,或者——施舍。”
  “即便最后我被武府接纳,这根不舒服的刺也会永远扎在我心里。与其在武府唯唯诺诺委曲求全,我宁愿一个人粗茶淡饭,随心而活。”
  “早上你问我如何想的,我担心说太早,徒增风波。”柳玉儿眼中透着清醒的决然,“我已经想过了,等大仇得报,我便回老家去,守着兄长、还有爹娘,了此残生。”
  听到这话,卫子嫣不由错愕万分。
  “柳姐姐……”
  “别。”柳玉儿抬手止住她要说的话,“我就是怕你挽留我。”
  “你若懂我,不要阻止我走。”
  柳玉儿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卫子嫣答应替她暂时保密,不让武关义知晓,连晏启正她也没说。
  几日后,晏启珠的生辰。慧姨娘摆了三桌酒,请了娘家人过来,全家一起热闹了一番。
  席间,慧姨娘正说到要为启珠物色夫婿,冷香来禀告说刑部侍郎鱼大人来了,有东西交给少夫人。
  卫子嫣很是惊讶,鱼苏功不来找晏启正,倒是来寻她。揣着疑惑,她与晏启正一同离席来到前厅,鱼苏功正坐着饮茶。
  见到晏启正,他脸上掠过一丝讶异:“我以为你今日随殿下去了城外。”
  “今日舍妹生辰,在下请了假。”
  “哦……那祝令妹生辰快乐。”
  在一旁看他俩一来一回,卫子嫣按捺不住:“鱼大人可是有东西要交给我?”
  “哦。”鱼苏功这才从胸口掏出一张黄色请柬,“太子妃诚邀少夫人明日赴宴。”
  派发请柬这种小事,打发一位公公前来便是。晏启正也不免疑惑:“你什么时候替太子妃跑腿了?”
  “这不赶巧碰上了。”鱼苏功两手一摊,也颇有点无奈,三言两语解释了中间经过。
  “据在下打听,太子妃此次设宴是为八皇子选妃,请的都是未出阁的各家小姐,请柬也早已发出。鱼某有些费解,为何太子妃临时邀请少夫人,觉得还是向少夫人事先言明为好。”
  原来他亲自跑这一趟的缘由在此,卫子嫣当即感谢他考虑周全,晏启正也邀他进去喝一杯启珠的生辰酒。
  “不用不用,”鱼苏功连连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告辞出得前厅,小厮领着他穿过游廊,不期然在哪儿撞见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晏启珠特意等候在此。
  “鱼大人这就要走吗?”
  “晏大小姐。”鱼苏功客套地施了一礼。
  “你下去吧,我送鱼大人出去。”
  晏启珠将那小厮打发走,鱼苏功正欲推辞,晏启珠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前面来:“今日我生辰,想分给大人一颗红鸡蛋。”
  胡周国习俗,生辰日食红色鸡蛋,寓意吉祥福泽。分鸡蛋,便是赠一份祝福。鱼苏功猝不及防,心口与眼皮同时一跳。
  “多谢大小姐。”他伸手接过来,曲指握拢,温声送上祝福。“生辰快乐。”
  “多谢大人。”晏启珠福身,笑容灿烂。“大人明日过生辰吗?”
  鱼苏功微微一愣,不知她如何知晓,但随即反应过来,多半那日在玄奕寺姨母口中说出去的。
  那日回程途中,姨母提过一句,说晏家那位小姐与你生辰只差一天。
  鱼苏功轻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过一年老一岁,最怕过生辰。”
  晏启珠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揭他底:“骗三岁小孩儿呢?就是没人给你过吧?”
  “……”
  鱼苏功难得被一语噎住,还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笑容狡黠:“想想怪凄凉的,不如本姑娘发发善心,陪大人过一回?”
  鱼苏功额上掉下三条黑线。此番话语着实荒唐大胆,光天化日在自家家中,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她小不懂事,他可不能跟她一样胡来。
  “晏大小姐有心了,在下敬谢不敏。”说罢,暗自抹一把汗,不顾后面的喊声,疾步离去。
  “太子妃为何突然请我?难不成要我帮着掌掌眼?”
  前厅里,卫子嫣还在揣度太子妃之意。那请柬上的确有她的名字在上面,时间地点明确,然而设宴名目只字未提。若不是鱼大人提点,只怕会愣在当场。
  晏启正心中倒是有个猜测。
  前些日在东宫,晏启正的鞋被太子钓上的鱼弄脏,太子以为他还管不住夫人,顺嘴说了一句:“早就叫你送媳妇过来,让太子妃教一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