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住进客栈后,她又想起当
  年常去的一家酒肆,临时起意决定乘兴而行,带着沈淙一起出去寻找。
  许是燎祭刚过,城中热闹非凡,四处都是行走的摊贩和游人,几人在人潮之中涉来涉去,终于寻到了当年那条老街。
  谢定夷打仗的时候不常出营,只有实在烦闷的时候会出来喘口气,这个酒铺就是她最常来的地方,还记得掌柜的是一对同胞兄妹,和她年纪相仿。
  “好像是这。”
  当年那个小小的酒铺如今已经成了一幢三层高的酒楼,匾额上写着长亭柳色四字,店内也是座无虚席,热闹非凡,谢定夷抬步踏入,一伙计就迎了上来,笑道:“客官请上坐。”
  谢定夷边跟着他往前走边问:“你们掌柜的呢?”
  那伙计道:“掌柜的在楼上呢,您认识我们掌柜吗?”
  谢定夷道:“算是旧识。”
  那伙计将他们引到窗侧的长桌边,笑道:“那您稍坐,我即刻替您去叫去!”
  谢定夷应好,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又招呼宁荷和纫秋等人,道:“一起坐吧。”
  几人应是,但都不约而同地寻了个略远的座位坐下,不敢真与谢定夷同席。
  约莫等了片刻,那伙计就领着一身着青衣,头戴素簪的男子走下了楼,梅瑾之原本还想着他有什么旧识,转身一看,竟是还真是一个多年前的故人。
  “你……”他缓步走到谢定夷面前,眼角眉梢俱是不可置信地怔愣,谢定夷不疑有他,含笑起身,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阿珩呢?”
  “你还知道回来!”他不轻不重地推了谢定夷一把,眼眶顷刻红了,道:“我还以为你死在战场上了呢!”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周边有相识的熟客,看到这一幕纷纷调侃起来,道:“梅掌柜,旧情人啊?”
  梅瑾之拂了拂眼角,竟也没反驳,道:“一个没良心的冤家罢了。”
  话及此处,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俩之间不对劲了,沈淙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双唇紧抿,眼神也冷得吓人。
  不过实要论起来,梅瑾之也没有说错什么,当年两个人确实有一段露水情缘,只不过那时谢定夷并未以皇室身份示人,只说自己是军营里一个普通的兵卒,趁着休沐日出来喝喝酒,甚至还拿化名骗了人家,后来战事紧急,大军连夜开拔,她也没时间回头给他报个信,直接就离开了晖台城。
  战场凶险,这么多年没见面,也不怪梅瑾之以为她死了。
  “哈哈,”久别重逢却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场景,谢定夷难免有点窘迫,道:“当时走得急,没时间告诉你。”
  “事后再回个信总行吧,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住哪,又没有断手断脚,说白了就是没想起我,”他不知谢定夷身份,说话自然也肆无忌惮,道:“如今看来倒像是我自作多情了,这么些年还盼着你的信。”
  谢定夷继续打哈哈,道:“不是都以为我死了吗?怎么还盼着?”
  梅瑾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指尖点在她的肩膀上,全然将她当作了一个罪该万死的负心人,道:“你说呢?枉我每年还为你烧纸钱,你个没良心的!”
  眼看谢定夷被他点得后退了一步,在坐几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时弄雨对谢定夷并不熟悉,只当她是高高在上的承平帝,生怕她一生气就让面前这个人血溅当场,当即就握紧了手。
  但显然谢定夷对不知她身份的旧情人不会这么做,只避重就轻地玩笑道:“这纸钱可不兴烧啊,烧了我也收不到。”
  梅瑾之美目一拧,又气道:“你说话……”
  “这位公子——”沈淙唇角抿做一线,冷冷地打断了他,上前一步挽住谢定夷的手臂,道:“请您自重。”
  梅瑾之见他气质不俗,貌美惊人,立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放下手,问:“你谁啊?”
  沈淙弯起唇角,分毫不退地与他对视,道:“我同我妻君出行,您道我是谁?”
  梅瑾之脸色霎时一变,死死地盯着谢定夷的脸,道:“你成亲了?!”
  “不仅成亲了,家中还有好几房侧室呢,”沈淙朝一旁的纫秋扬了扬下巴,道:“喏,这就是妻君近日最喜爱的一个,就连出行都要日日带在身旁,您若对妻君旧情难忘,不若也同我们回去?”
  梅瑾之顺着他的眼神看向纫秋,纫秋实没想到自己默不作声也会被卷入其中,正想摆手反驳,却被沈淙一个眼神压得不敢多言,只得道:“哈……是吗……”
  宁荷死死地咬唇忍住笑,生怕自己泄出一丝声音。
  沈淙生怕火烧得不够旺,继续添油加柴,道:“只是不知道照妻君这喜新厌旧的法子,公子就算有旧情傍身,又能得宠几时?”
  “你——”梅瑾之指着已经破罐子破摔一脸坦然的谢定夷,咬牙切齿道:“你好、你好得很!”
  他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走到一半又停下来,伙计看了一场好戏,跟在他身后惴惴地问:“掌柜的,那酒还上吗?”
  “上!为什么不上!”梅瑾之继续迈步往楼上走,道:“有钱不赚,给我收五倍酒钱!不、收十倍。”
  “二十倍,”沈淙自然听到了这故意呛声的话语,朝回来的伙计扔出钱袋,道:“毕竟是妻君的朋友,多的就当请他喝杯喜酒了。”
  “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行、行——”谢定夷劝了没一句又在他的冷若冰霜的眼神中闭嘴,抬手扶额,道:“你开心就好。”
  喝酒喝到一般,外出送酒的梅珩之回来了,她在路上就听好事的伙计说了来龙去脉,一踏进店门也没去找她哥,而是直奔谢定夷而来,嘴里不住地说道:“哪呢哪呢?”
  转过几桌客人,终于在伙计的指引下见到了记忆里的那个人,梅珩之立刻高兴地唤了句:“阿回姐!”
  她没给几人反应的机会,直接冲过去和她挨坐了一个凳子,展臂将她抱在怀里。
  谢定夷也很高兴,抬手回抱她,唤道:“阿珩。”
  “天呐我真没想到你还能回来,这些年我和我哥都以为……”她话没说完,又马上道:“没事就好,我们那些日子真担心死了。”
  谢定夷也没想到他们惦记了自己这么多年,真心实意道:“抱歉,当时走得比较匆忙,后面……”
  “没事没事,战场凶险,我都明白,”梅珩之安慰了她一句,看向沈淙,道:“这是你夫君吧,我都听伙计说了。”
  沈淙没说什么,朝她微微颔首。
  梅珩之也点头致意,道:“阿回姐你别理我哥,他最近收帐正烦着呢,不是故意这样的,都这么多年了,你情我愿的事你又不欠他什么。”
  她倒是想得通透,丝毫没把梅瑾之的情绪放在心上,又亲热地和她叙了会儿旧,道:“姐你想不想喝挽青,我酒窖里还藏了一坛,我去给你搬来。”
  挽青是用梅瑾之亲手调制出来的酒方酿的酒,第一个喝它的就是谢定夷,甚至连挽青这个名字也是两个人一起取的。
  谢定夷眼睛一亮,道:“还有?”
  梅珩之见她这样就知她想喝,笑道:“有啊,虽然我哥后来没酿了,但我还埋了一坛,你等着,我给你找去啊。”
  说着,她又风风火火地起身往后院去了,谢定夷含笑回头,正要继续喝酒,却见沈淙依旧满目冷色,从桌下去握他的手,道:“人不是让你骂走了吗?还生气呢。”
  沈淙一把挣开,道:“你少胡说了,我可没骂他。”
  谢定夷见他还在气头上,只好收回手,然而酒杯还没拿起来,对方又看向她,道:“你今天说要找酒铺,就是特意来找他的?”
  谢定夷哪肯承认,道:“没啊,我真来喝酒的。”
  沈淙想起那人对着谢定夷的言行举止就心中泛酸,道:“那你一路上还要喝几次酒?”
  谢定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无奈笑道:“就这一家有人相识。”
  她和梅瑾之算是情之所致的露水情缘,所有人中也唯有他不晓得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言行举止大胆泼辣,同她刚有点眉目就直接诉情告白了,她喜欢什么也很配合,在床上的浑话甚至比她还多。
  “别生气了,嗯?”她再一次去牵他的手,这回沈淙没挣开,但还是别过眼不看她。
  谢定夷把酒盏往他唇边递,道:“他们家的酒真挺好喝的,尝尝。”
  沈淙哪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喂自己喝酒,忙伸手接过那杯盏,恨恨地看了她一眼,仰头饮尽后指尖也一同用力,在桌下扣紧了她的指节。
  梅珩之雷厉风行,寻了工具就跑到后院的柳树下开始寻酒,然刚挖了没一半,在楼上看到她举动的梅瑾之就扬声喝止了她,急匆匆地跑下来,道:“你做什么?!”
  梅珩之理所当然,道:“将那坛挽青挖出来啊,你不就是给阿回姐留的吗?”
  梅瑾之一脚踢开那铁锹,恨声道:“我还给她喝酒,我恨不得一铁锹抡死她——她还不如死了呢,至少我心里还能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