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谢定夷心中闪过几个怀疑,眼神愈发冰冷,用力扯住缰绳向往城中去,但对方显然早有预料,立刻冲上来阻截了他们的前路,像是赶羊群一样将他们往绝路上逼去。
几经交手后,谢定夷便知他们武力绝不在她之下,只能且战且退,直到众人被逼至一处矮坡,向下望,下方是一个深深的河谷,冰冷的河流从中穿行而过,已然有了一层浮冰。
“你们胆敢弑君!谁派你们来的?!”护持在她身前的叶錾声嘶力竭的诘问对方,但始终没有人给她回应,对方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谢定夷。
“听我的,”谢定夷握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跳下去。”
“陛下!”她仓皇回头,身后已不见谢定夷踪影,几个同僚已经随着陛下消失在矮坡上,她看着骤然逼近的刺客,只能咬牙收刀,转过身去纵身一跃。
暗夜深深,原本还静谧无声的河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块碎冰,随着河水掠过,那鲜红的血液也被轻易冲刷,带至深流,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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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定夷失踪的消息毫无疑问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余尚书得知此事,气急攻心,一夜之间就病到了无法起身的地步,一直主理内廷朝政的武贵君也没再露面,朝臣群龙无首,很快就陷入了争乱之中。
直到户部尚书陈巽站出来,请求太子谢持暂理朝政,坐定监国,直到寻找到陛下的踪迹,一时间群臣响应,许多未曾参与党争的臣子在大势所趋下只能暂且低头,唯有一些老臣与其意见相左,要求请左相方赪玉出面暂摄朝政,却被谢持以谢定夷亲口让他赋闲在家为由拒绝。
短短数日,朝中党派之争愈演愈烈,以余尚书为首的旧臣一党要求一低再低,甚至想让四选卿之一的江容墨出面代行贵君
之责,可惜谢定夷不在,他早失了主心骨,面对旧臣的请求吓得脸都白了,哪敢去接那封递到他面前的请命书。
朝中无首,后宫亦无首,太子一党渐渐势大,各方事务无处可去,只能暂且交予东宫审理,不少旧臣开始罢朝,去往松月阁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却没有一人得到回应。
“怎么样?武凤弦到底怎么了?”如此境况之下,饶是沈淙也不免失了往日的从容,见夜探皇宫的时弄雨归来,他立刻迈步上前,目光希冀地望着对方。
时弄雨摇摇头,说:“禁宫守卫森严,松月阁更是重兵把守,根本靠近不了。”
沈淙脸色一白,牙齿用力切进唇肉,目光惶惶地低语道:“陛下会没事的,对不对?”
一旁的赵麟见他脸色不好,忙开口道:“府君,我们的人已经都派出去找了,陛下如今只是失踪,并未有什么确切的消息传来,一定会没事的。”
“不行。”沈淙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漫长的煎熬,萧辙等人审不出来,武凤弦也没消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定夷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才促成的局面被弄得一团乱——
一股酸意猛地蹿上鼻间,被他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喉结滚动,道:“备马,我要去巽州。”
赵麟道:“府君,如今巽州正乱,您去了也无济于事啊!”
“那我要如何?”他甚少有这般慌张惶惑的时候,道:“我等不了了,如今太子把持朝政,武凤弦又不知道怎么样了,皇室无人,那些老臣支撑不了多久。”
谢持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就算她能力不济,不受余尚书喜爱,那些臣子也只敢谏言,不敢辩驳,可若她真是心思纯正便也罢了,至少朝中还有那么多纯臣,但如今武贵君骤然没了音信,谢持却说他因谢定夷失踪伤心过度,无法再理朝政,甚至不让任何官眷前去探望,将松月阁围得和铁桶一般。
除此之外,她还借着方青崖如今在庆云邑平叛,梁安不可无人可守的理由将岑邑和池州的守军调入了梁安城,替代了原本布防军的所在,兵贵神速,她如今控制朝野内外,一旦那些老臣低头,即便后面谢定夷平安回来了,朝中也一定会有大乱子。
不行,不行——
还有谁能和她有一抗之力,可以号令群臣?武凤弦和方赪玉已经被她控制了,后宫那群废物,没一个敢站出来——等等!
后宫。
过往的回忆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他猛地睁大眼睛,边说话边往外走,喃喃自语道:“还有一人。”
院门被一扇扇推开,沈淙脚步不停,疾步往外走去,然而就在府门洞开的时候,两个禁军打扮的人却举着火把出现在了门前,赵、时二人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护持在沈淙前方,未等两方出言质问,身着玄袍的谢持就从后方绕出,一步步迈入了府中。
沈淙见是她,心中立刻一沉,努力维持着神色朝她行礼,道:“太子殿下。”
谢持笑了笑,问:“这么晚了,府君想去哪啊?”
沈淙不答反问,道:“更深露重,殿下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寒舍?”谢持笑着重复了一遍,脸上褪去了一直伪装的笨拙愚昧,显出一丝锋锐来,她道:“承天门外的府邸,原先为虞氏所有,价值万金,落在府君口中,竟也成了寒舍了,可见沈家家大业大,竟连一国尚书都比不得。”
沈淙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按捺住心慌,道:“和东宫相较,自然哪都是寒舍。”
谢持道:“那不知和近章宫比起来,府君更爱歇在何处?”
听到这话,沈淙便知她已经知晓了他和谢定夷之事,越来越多的心慌堆叠在一起,反倒让他冷静下来,抬头直视谢持的眼眸,道:“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谢持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以后位入主近章宫,如何?”
好几息,沈淙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和荒谬,随即浮现出冰冷的锐意,登时放下了行礼的手,冷声斥道:“放肆!我是你母皇的人!”
但谢持的神色却丝毫未变,甚至还扬着语调轻声反问道:“无名无份,你何曾算我母皇的人?”
第62章
沈淙最终没能走出澈园。
谢持并不意外他的拒绝,但显然也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队着甲持械的人马将澈园团团围住,明令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听到动静的宿幕赟刚走出来就看见门口明晃晃的刀剑,茫然地望向沈淙,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淙气得要命,根本没空理她,不敢相信一国太子居然能干出软禁臣子这么荒谬的事情,站在院中隐忍了半晌,最后默默拂开披风,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随着一声清脆的争鸣,在场几人一同叫出了声,宿幕赟快步走上前来,道:“你要干什么?!”
他道:“不关你事,你回院子里,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宿幕赟瞪大眼睛,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怎么可能放任你去冒险?”
沈淙道:“你如今只要把消息从萧辙嘴里撬出来就是在帮我了,其余的事情不用你管。”
说完,他又看向赵、时二人,正要开口,却被宿幕赟一把按住手臂,道:“你公然违抗太子殿下,想过沈家没有,万一陛下真的……谁来护你?”
沈淙冷眼甩开她的手,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沈家、与你,都无关。”
他着重强调了那个“你”字,眼里带着一点失望,宿幕赟扬声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今夜都必须出去!”他不再与她多话,抬目望向赵、时二人,眼里带着一丝坚定和决然,道:“如今太子还不敢杀我,我们还有机会。”
赵、时二人对视了一眼,问:“府君想如何做?”
沈淙抿唇思忖几息,冷然道:“直接闯门,我佯装自戕,他们定会生乱,你们从马厩那个门走,到正门接应我。”
听闻此言,赵麟有些担忧,劝道:“府君,我们还是得有一个人护着你罢。”
沈淙摇头,道:“我一个人,他们戒心不会那么重,容易得手,”他像是已然想定,握紧那刀把,声音也凝实了许多,命令道:“速去。”
赵麟见他神情,便知无法再劝,只好作罢,同时弄雨一同退离他身旁,快速朝马厩走去。
“回院,”迈步离开前,他再次看向宿幕赟,道:“告诉萧辙,他若是再不吐露实情,我就杀了他。”
宿幕赟咬牙看向他,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最后喊了一声沈淙。
……
刚刚谢持离去时他大概扫了一眼门口的守卫,大约有十来个人,全都穿着黑甲,身材高大,看着都和他差不多高,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全都已经出鞘,在火光中闪着锋锐的光芒。
不管哪样武器给他来一下,他都有可能再也见不到谢定夷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给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他居然有点想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像是马上就要从喉咙里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