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人道:“这不是你家吗,你不知道谁知道?”
萧辙冷笑一声,用异族语骂了句什么,正要开口,门口骤然传来一声响动。
二人瞬间警惕起来,背靠背地抵坐在一起,五指扯住对方手腕上的绳结,试图为对方解开束缚。
来人自然是沈、宿二人。
开了门,沈淙就让人将萧辙的同伙带了出去,对一旁的时弄雨道:“看好他。”
时弄雨点头,跟着宿幕赟一起迈进了屋内,反手关上了门。
见到宿幕赟,萧辙勉强从同伴被拖走的不安中醒过神来,下意识地摆出一副温顺的样子,轻声道:“阿赟……”
“你到底是谁?”宿幕赟半蹲在他眼前,眸中的失望和复杂不似作假,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想对沈淙干什么?”
事到如今,再辩驳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萧辙和她对视了两息,眼神躲闪着别开了,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宿幕赟道:“回答我的问题!”
萧辙闭口不言,盘腿坐起来,垂着眼不肯看她。
宿幕赟不死心,问:“你冒用萧辙的身份是为了什么?”
“你在晋州的时候就已经到沈府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萧辙,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久了……这么久,你一直在骗我是吗?”
折磨了自己许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但眼前的人却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宿幕赟难以忍受,一把攥住他的肩膀,狠声道:“你说话啊!”
萧辙抬眼看她,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眼中泪光闪烁,铺天盖地的恨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我……”
刚出口一个字,他的喉间就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实在没勇气告诉她真相,所以只能说:“你可以杀了我。”
宿幕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萧辙平静道:“那就动手吧。”
他当然知道她敢,他们相伴多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如果她真像她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单纯愚笨,即便有沈家的助力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从晋州来到梁安,只是如今二人虽坦诚相见,却已经是不得不刀剑相向的地步。
他只不过是黑暗中的蜉蝣黑影,供人驱使,即便有了名姓,也始终无法忘记自己的来路和归途。
……
相较于宿、萧二人苦痛难当的拉扯,沈淙这边就简单粗暴多了,足不沾地,安然端坐在房中一圈椅上,拢着衣服淡淡地望着眼前已然鼻青脸肿的人,道:“不说就继续打。”
赵麟得他吩咐,应了一声,攥起拳头就朝着那人的脸用力锤下,那人硬生生受了这一拳,顿时口鼻喷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浇醒,继续问。”
反复好几次,那人已然意识昏沉,恍惚间用异族语说了句什么,沈淙挑了挑眉,俯身细看他的容貌,道:“西羌人?”
然而不及沈淙接着审问,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气喘吁吁的女声在门外响起,道:“府君,边关有信!”
他眉间一动,立刻起身朝门口走去,那女子穿着一身骑装,风尘仆仆,显然刚刚抵达梁安,可她的脸色却不像平日里那般平静,反而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慌。
沈淙用力按下心中骤然涌起的慌乱,紧紧盯着她,问:“怎么了?”
那女子断断续续地说道:“西羌、胜了——但陛下在赶往庆云邑的路上遭袭,当下……生
死不明。”
第61章
西羌这一战胜得并不容易。
从图朔打至陪都古兰后,战线就一直无法推进,盖因此地地势险峻,嵌于三山一水之间,东为崇岭,南临凇湖,西为断崖,唯有北门一线平川可通,易守难攻。
按照计划,谢定夷应率军从正面进攻,为后方的围追阻截创造机会,事实也是如此,中梁水师顺利地自淮澄河上游破堰而行,顺着河道支流进入凇湖,艨艟、楼船、斗舰并列,号角鸣空,水师绕南门而布,从湖上直逼城下。
与此同时,步骑合军也从北门逼近,两方互为依仗,从水陆两面合围古兰。
西羌久战之下,兵卒已至疲倦,但尚未绝望,谢定夷知道若是此刻再围困过紧,西羌极有可能倾巢出动,背水一战,以其铁骑之勇,纵然难以突围,可拼死反扑之下,也极有可能让中梁伤亡惨重,反败为胜。
于是她故意在东边留下了一处缺口,此处崇山峻岭,林木繁茂,容易隐藏,看似有兵卒防守,实则数量并不多,仅布了小股轻骑巡逻,似有若无。
数日间,中梁不急不躁,只围不攻,淳于通也数度试探东面山地,皆未遭重击,终于认定了中梁不敢涉足陌生密林,于是在某夜风雨大作之际,集结精骑万余,自东门突围而出。
突围之夜,谢定夷先命汤誉统三千轻骑伪作撤退之状,自己则绕至了山谷口,以伏击之势掐断了敌军的前路。
可变数至此而生——淳于通见她露面,竟露出一个大仇得报似的笑容,一挥战旗,军中士气大振,后方城池也出现了冲天的火光,不知何处起了斗争。
未等谢定夷想通其中关节,谷中的羌兵已经且战且退,策马退回了城池之中,好似此次突围也不过是试探,谢定夷追敌至城下,这才听见前线来报,道城中有数千精兵潜行水道,趁着中梁分兵之际夜渡凇湖,反袭南营。
南营设防虽严,但因为前线拉长,主力多被调至东、西两翼,精锐也被谢定夷调出前去山谷截围,一时间守军大乱,水师数艘战船被纵火焚毁,敌骑借乱入营,直逼粮船。
幸而王璋和纫秋反应及时,集结剩余兵卒下水杀敌,那些骑兵的水性毕竟不如他们,在水中难以施展,这才守住了大半粮草。
此次遭袭不可谓不损失惨重,回到营中,几个将领都受了不轻的伤,就连纫秋也肩膀中刀,接连昏迷了好几个晚上。
淳于通不是傻子,不可能一直被耍,但谢定夷确实没想到她会主动渡水而击,从中梁最严密也最优势的地方下手,反倒让她成功杀了一刀。
与此同时,于宛水一路酣战的朱执水也发来了战报,道天气渐凉,水面已见浮冰,若是再拖,上方战线难保,无奈之下,谢定夷只能从南境调兵,让贺穗领一万人马从宛水上游支援,一路顺流,和朱执水会师。
西北陷入苦战,古兰一线也不得寸进,此战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直到七日后,北境忽闻战况,道沈小将军领兵冲破了宛水的防线,引火焚林,连烧了西羌好几个草场,又借着浓烟和火势逼迫敌军回撤,朱执水见缝插针,挥兵南下,选择直接越过都城,将西羌的剩余兵马堵在了陪都古兰之内。
三日三夜,雨断粮绝,西羌终于筋疲力尽,谢定夷抓住时机,鸣金诱降,但城中仍不回应,反倒打开城门振兵冲锋。
好在中梁这一次早有了准备,在凇湖南岸下布满了密不透风的钩锁和拒马,敌骑虽疾,却被沉木所绊,冲势大减,谢定夷趁势发难,命令大军逆流而上,最终将敌军截于河中,火锅照水,血染凇流,水上尸骸沉浮,难辨敌我。
此战胜后,便是大军压境,以砲石船和大弩攻城,终于在第十五日攻破了北门。
陪都陷落,绥那自然也无法保全,但由于原本安排在南境围追堵截的人手少了三分之一,最终还是让一队残兵突围,护着淳于通和三两心腹逃离了战局。
这一连几月的苦战,虽然险象环生,但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大获全胜,中梁拿下西羌,一统六国,只待杀了淳于通就再无后患,正当大军沉浸在喜悦中时,谢定夷却没在插满了中梁战旗的敌城多做停留,而是带着一队亲卫赶往了庆云邑。
变故发生在进入巽州的那一夜。
他们一行人过于引人注目,未免耽误战局,谢定夷风餐露宿,过城而走,并未寻找官驿或是客栈休息,这夜他们照旧在靠近城池的一处疏林中扎营,然而歇至夜半,帐外就传来了明显的异动。
纫秋受伤,宁荷被她秘密派回了梁安,宁竹则被派往了边城暂理粮草之事,她身边唯有一队无相卫,约莫百余人,也是跟着她东征西战过来的。
帐门刚一开,一身中数箭的女子就朝自己扑了过来,口吐鲜血,死死抓着她的衣袖,嘶声道:“陛下——快走!”
“阿霖!”她抱住她,却托不住她失去生机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地上,瞪大眼睛,死死地望着她的方向。
黑暗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唯有那凛冽的杀机愈发明显,谢定夷抽出青麟剑,以指作哨,一匹乌骓便如离弦的箭矢一般朝她冲了过来。
“走!入城!”
对方既趁夜刺杀,必然已经摸清了他们的情况,敌明我暗,并非是动手的好时机,及时撤离才是上上计!
周围的无相卫听见她的命令,立刻持械朝她聚集,外围的黑影也渐渐显出了身形,一眼望去辨不清数目,少说也有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