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沈淙冷着脸伸出舌头的景象简直让人头皮发麻,谢定夷垂眼看他,长指深深地穿进他发间。
头发被用力抓紧的那一瞬,沈淙身体里的浪潮也骤然拍岸而过,喉结向下滚了滚,抬手扶住了她的小腿。
“上来。”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垂手到他脸边。
“等、等等,”他的冷脸终于裂开了一条缝,眼里藏着未散的欲念,就这么抬着望着她,看起来还有点可怜似的,低声说:“裤子脏了。”
第40章
裤子脏了还能换,但身体被掌控的感觉却让沈淙久久都回不过神来,明明理智上想从这场汹涌的情潮中脱身而出,身体却又渴望更多,矛盾的思绪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像秋风一样席卷了大脑。
视线被逼出的泪水染得模糊不清,让他不由自主地咬住嘴唇呜咽起来,手指和脚趾都不自然地蜷缩着。
“嗯啊……夷……”
他含糊不清地喊她名字,短短三个音调全都分开碎在了唇齿间,谢定夷觉得她不用怎么样沈淙就已经意乱情迷了,干脆缄口不言,专心地听他喑哑的低吟。
“呜…说话……谢……说话啊……”他早就冷不下声音了,带着几不可闻的哭腔提出要求,没有任何震慑力可言。
谢定夷想起某次他坐在书房批书查账的样子,那些来秉帐的管事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到他面前,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被他冷着脸说到无地自容。若是遇到什么烂帐或者查到问题,他也从不给人狡辩反驳的机会,直接将手中的文书轻飘飘地甩下去,声音平淡地让人滚。
可现在这个冷若冰霜的人变成了春日溪水中最清澈的那片涟漪了,语气软得像是在求她,殷红的舌头在口腔里颤抖,喉结脆弱地上下滚动,双目失神地望着她的方向。
谢定夷刚刚在窗榻处用了他一次,这会儿潮水初平,气定神闲,看着他含着泪水的眼睛总算大发慈悲,沉吟片刻道:“好吧,那我给你讲我之前在凤居钓鱼的事。”
说着,她竟然真的开口讲起来,道:“那会儿才刚到冬天,河水还没结冰,从南边草原的一个坡后面流过,水特别清……”
好在沈淙根本听不清谢定夷在说什么,只觉得她的声音让人耳朵发痒,像是什么黏稠柔软的东西,从外到里、从里到外地把他浸透了。
他随着她的声音起伏,恍惚间一切思维都慢慢停滞了下来,身
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只能感知到她的容器,被她的声音、笑,一个眼神就全然装满。
许久之后,那些像是隔着雾的词句才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谢定夷漫长的故事才刚刚告一段落,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你猜那条鱼有多大?”
沈淙:“…….”
缠绵悱恻的气氛被她这个问题瞬间砸成了齑粉,沈淙赤着身从她身上爬起来,乌黑的长发垂到胸前,遮住了布着零星红痕的身体。
什么爱啊恨啊,在这场情事中又一下子远去了,谢定夷总是有这样的能力,所有深重的情绪像没有脚的鸟一样从她的心湖里飞过,连点出涟漪都来不及就展翅飞走。
不过他还是气闷,泄愤般地咬了咬她的下巴,说:“我回去就把你放在澈园的鱼竿当柴烧了。”
谢定夷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很苦恼的样子,最后决定道:“那你别想回去了。”
……..
然而殿内情意绵绵,殿外却是秋风萧瑟。
“殿下,近章宫已经熄灯了,我们回吧?”
玉阶之下,宁兰俯身轻声相询,但坐在四轮车上的武凤弦却许久没有应声,幽深的瞳孔定定地望着紧闭的殿门,心中一片难言的惨淡。
他原以为沈淙一定会出来的。
他走前同他说了那些话,原以为他一定会向陛下问清楚,毕竟——如果他的喜欢是真心的,又怎么会容忍她心底始终有别人?
事关虞静徽,只要沈淙问出口了,谢定夷就一定不会轻轻放过,这些年来没有人能争得过那个死人,就算是晏停,也不过是因为相似的皮囊才得了她几分宠爱。
可是现在,沈淙没有出来。
到底是他临阵退缩,咬牙忍下了心中的疑窦,还是说陛下已经将他看得比虞静徽还要重,所以才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将他留在身边?
够了。
他望着那高屋大殿,僵硬的嘴角应是挤出一丝笑来,像是自嘲——他特地等在此处,想看沈淙落败的惨状,结果却是自己成了笑话。
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比过往的每个时刻更加灼烧他的心,明明他才是陪着陛下一路走来的那个人,可现在却被另一个人鸠占鹊巢。
他闭上眼睛,想着过往温馨恬淡的时光,又想起刚刚谢定夷在梦中唤出的那句沈淙,心中陡然生出许多的委屈来,放在膝上的手掌用力抓握,深深地陷入绵软无力的肤肉中,明明指尖已经开始发疼,可双腿却依旧没有传来一丝知觉。
他忘了,他早就站不起来了。
所以陛下大概也忘了他们并肩作战,纵马酣畅的日子了吧,那些畅意又难忘的回忆总是蒙着夕阳一样的血色,随着他双腿的残疾就此灰暗,再也亮不起来。
十五岁一举中试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能骑马,就连这双布满了厚茧的手也在经年的锦衣玉食中变得柔软,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战争已经过去,可身体却还留有刀凿斧刻的痕迹,让他无法彻底忘记。
于是他就只能这么不伦不类地挣扎在回忆与现实中间,在无数不甘、后悔和痛苦的情绪中死去活来。
嫉妒如同烧红了的烙铁,在他心上一遍一遍地反复印刻,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该做,可是就这么转身离去,不争不抢……又叫他如何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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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秋雨过去,天就彻底凉了,晏停的脸伤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他还是不愿意见谢定夷,每每面圣都以纱巾覆面。
他毁容的消息没在宫里引起多大波澜,甚至连晏家也尚不知情,明水殿外的侍卫换了一批又一批,明里暗里,将其护得密不透风。
一直到十月廿三,谢定夷再次出宫去往了崤山,原本这段时日并不是出宫的好时机,但这日是先肃安太子谢定仰身故十四年的祭日,礼部依例为其举办了法事,思来想去,她还是携了太子谢持亲自上山祭拜。
中梁皇室起于凤居,遗体也得依照祖例送回凤居草原的陵墓,崤山这边只有一个衣冠冢和一些陪葬,奉着神位以供子孙后世瞻仰祭拜。
这条燃着长明灯的司马道谢定夷已经记不清自己走过多少次了,写着端懿肃安太子之神位的石碑同先昭熙帝相去不远,安静地矗立在一片青松之间。
明昭帝姬谢定仰,于东宛永山之战中追敌十数里,被引入敌军包围圈,最终死在乱箭之下。
这是中梁任何一本战事编撰中都会提到的事,也被史书工笔载入了中梁律史之上,但只有谢定夷自己知道,长姐的英年早逝和她脱不了干系。
燕济之战胜利后,民间和朝中主战派的呼声前所未有的高涨,谢定夷的名望也一时间达到了顶峰,这让原本板上钉钉的储位出现了动摇,朝中一批参与过燕济之战的武将开始明里暗里的在昭熙帝面前提起谢定夷的战功,导致昭熙帝开始重新考虑储位。
和中梁过去很多主和的皇帝一样,谢定夷的母亲谢檀是个耳根子特别软的人,所奉行的依旧是那套守成之道,且她是中梁历代皇帝中为数不多的从太子直接登基、没有经历过任何储位波澜的皇帝,太过顺利安泰的生活让她没办法主动的和别国开战,生怕打破中梁历朝以来苦苦维持的和平景象。
可让人没想到的事,她所奉行的治国之道被她女儿亲手打破,还以吞并百年宿敌的战功壮大了昭熙这个年号。
原本谢定仰占嫡占长占贤,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奉明帝为她取封号为明昭,也是想让她继承大统的意思,但立储的诏书还没下,谢定夷的声望全然盖过了她。
两个都是亲女儿,中梁也没有非要立长的规矩,谢定夷还得到了一大批武将的支持,在这样的情况下,谢檀便想让谢定夷同她参加那年的崤山燎祭。
这件事所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朝中很多人闻风而动,想要拜在宣靖帝姬的门下,可谢定夷却自己拒绝了。
她这般早慧,怎么会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便道:“儿臣开战是为了中梁,并不是要和长姐争夺储位,母亲不治儿臣抗旨不遵的罪就很好了。”
谢檀说:“可是你已经开战了,平乐,先不说你要不要去打别国,光是燕济这一国的战功便可保你一生,军功太高,易生猜忌。”
女儿的理想和野心都太大了,她要中梁不再受人欺凌,要那些别国来使再也不敢在中梁领土上趾高气昂,要边城子民不再死于别国之手,要一统四海列国,要开创盛世,要万国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