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武凤弦握着车把的手一下子捏紧了,指尖泛着青白,道:“只要好好用药,想是没问题。”
说着,他又压抑着情绪提议道:“若是陛下实在心疼,或许可以晋一晋他的位分,好让他不要太过伤怀。”
听到这话,谢定夷一时间有些想笑——相识这么多年了,武凤弦居然真的会觉得自己会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偏爱一个人。
所有人都可以这么觉得,所有人都可以这么怀疑,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经历过,但眼前这个人,他明明经历过所有的一切,明明知道静徽是以身报国,却还是认为她会因为那一点点容貌上的相似而爱屋及乌,将对静徽的追思和感情延续到另一个人身上。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失了,她说不出那种感受,只能扶着膝盖站起来,说:“嗯,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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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那大氅有谢定夷的味道,沈淙在马车上一觉睡到了傍晚,睁开眼时看到空荡荡的马车有些许茫然,掀开车帘一看,外面已然暮色四合,宁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盘腿坐在车轸上看书的赵麟。
见沈淙出来,赵麟立刻放下了书,道:“府君,您醒了。”
沈淙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麟道:“下午就来了,宁大人差人找的我,说陛下特地吩咐了,不要吵您。”
沈淙脸色好了一些,回头拿起马车中的那件大氅抱在怀中,道:“回去吧。”
赵麟应是,跟在他身后从后院的门走进去,问道:“府君不是说要去许久么,怎么几日就回来了。”
提起这个沈淙就不高兴,敷衍道:“临时遇到点事。”
这就罢了,回来就回来,可他在马车上怎么睡得这么沉,谢定夷走了都不知道,原本还想同她多说几句话的。
他抱紧手中大氅,强迫自己不去想她,转而问起这几日让赵麟处理的生意,道:“让你收的那些账目收回来了吗?”
赵麟道:“都收完了,咱们的账目干净,没什么差错。”
沈淙点点头,道:“先前镜浦的那个铺面怎么样了?”
赵麟道:“买是买下来了,府君不是一直没想好做什么吗?”
沈淙道:“先挪布庄吧,咱们家有专门的商路,运货快
,东西两边产的布差距太大,花样也不一样,还是布庄最容易盘活。”
赵麟不解,道:“先前府君不是还说开新铺面累么?怎么回来一趟改主意了?”
府君脑子聪明,沈家也家大业大,只要守住原来的产业,那钱自然也会生钱,再加上他也不是那种特别热衷于赚钱的人,接手家中生意以来多是以厘清原有的产业为主,唯有先前准备来梁安的开了几家新铺,如今也不挪地也没亏本,他居然主动要去扩宽生意。
沈淙没答他,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赵麟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平日里还是会开几句玩笑的,此刻便笑道:“感觉府君到了梁安之后开心了许多。”
沈淙抿抿唇,顾左右而言他,道:“先让人去把左右城池的近况摸清楚,主要做的什么生意,有那几家在把持,尤其是同我们家撞的生意,一样也不能少。”
赵麟低头忍笑,道:“是。”
第35章
从松月阁离开后,谢定夷再次去往了明水殿,下午来的时候晏停喝了药睡着了,她没让侍从叫他,只掀开帷幔略略看了一眼——对方脸上裹着纱布,浓重的血色从里面缓缓渗透出来,看样子确实伤得不轻。
说实话,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说不上可惜也说不上心疼,只是平淡,毕竟她不相信晏停全然无辜,尽管他确确实实是受伤的那个人,但也不能保证这整件事里就没有他自己的手笔。
把一个肖似虞静徽的人送到她面前,又在他最得宠的时候毁掉他容貌,嫁祸给沈淙,同时又把这场栽赃陷害的戏码做的漏洞百出,将祸水再次东引,让她怀疑到后宫的每一个人。
没有特定杀死某一个人,只是给她种下了怀疑的影子,这种不见血的刀比直接杀来更让人招架不住。
不过说到底,她还是最怀疑武凤弦的,先头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觉得如此拙劣的伎俩不应该是他干的,但反过来想想,也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个伎俩的拙劣,太不像他的风格,才更不会让人怀疑到他头上。
“陛下……选卿殿下说他不想见您。”
明水殿外,侍从正低着头小心地回话,斟酌着补充了一句:“殿下还在伤怀,望您谅解。”
谢定夷道:“你去说,朕只在帐外和他说几句话。”
那侍从得了吩咐,赶忙应是,迈步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重新跑出来,抬起手对谢定夷道:“陛下请。”
殿内还是和下午一样,一股浓浓的药味,床外的帷幔拉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帐后隐约的人影。
谢定夷没有再往前走,屏退左右,望着那人影道:“你怎么样?”
晏停沉默了一会儿,传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道:“多谢陛下关怀,臣侍无碍。”
谢定夷道:“是朕不好,朕不应该让你匆匆忙忙的回去,才让你遇到这种事。”
晏停明显哽咽了一声,道:“……不怪陛下。”
谢定夷问:“看清凶手是谁了吗?是否有什么遗落的细节没告诉宁竹?”
晏停道:“能记起的臣侍已经全都告知宁大人了,那夜太过混乱,臣侍并未看清刺客的容貌。”
谢定夷道:“你别伤心,此事朕一定会严查,不会让你白白受伤,你的脸朕也会命医官用最好的药,若是不能复原,朕也不会弃你于不顾。”
“多谢陛下……”晏停似是没意料到她会这么说,低声道:“臣侍还以为陛下再也不会来了……”
毕竟他的所有价值就是这张肖似宣德帝卿的脸,如今一朝毁去,所有的一切自然也会随之消散。
“不要胡思乱想,”谢定夷放柔声音,道:“过两日等你伤好点了,朕就晋你为仪卿,让你家中父母兄姊入宫来看你。”
晏停嗯了一声,隐约带了声哭腔,谢定夷道:“莫要再哭了,别让眼泪沾了伤口,否则好得更慢。”
听到这话,晏停心中委屈更甚,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把抓住帷幔想要掀开,但刚启开一条缝又生生止住了动作,挣扎道:“臣侍羞见天颜,今夜怕是没法再侍奉陛下了。”
谢定夷道:“朕晓得你心思,那你好好休息,等明日下了朝朕再来看你。”
晏停应是,隔着不大的缝隙看着她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翻涌着无数的情绪,在她即将离开的那瞬间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扬声唤了声陛下。
谢定夷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无数的话语冲到嘴边,又在看到她身后侍从微微往前半步的动作时猛得清醒,又深又苦地咽下去,轻声道:“没事,陛下明日一定要来。”
谢定夷盯着他漏出帐外的衣角看了两眼,沉声道:“朕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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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日,谢定夷每日都去往明水殿看晏停,不仅下发了晋封他为仪卿的旨意,还让晏家的人进宫探望,种种表态之下,宫里宫外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也全都偃旗息鼓,晏停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伤怀,伤势慢慢地好了起来。
又过了大概七八日左右,大理寺的人将此事盖棺定论,说凶手是受晏停的侍从指使,此人曾在陛下面前邀宠,被晏停处罚后怀恨在心,所以在官驿时自己吃了迷药想要洗脱嫌疑,其实背地里早就安排好了人,如今被水落石出,此人交由仪卿殿下自行处理,被判了枭首之刑。
除此之外,晏停身边的另一个侍从则因为看顾不力被贬去了行宫做粗活,武凤弦身为后宫之主,掌管其中大小事,便循例重新拨调了两个人送到明水殿。
半个月后,被派出去探查此事的宁竹回到了宫中,彼时已至深夜,谢定夷还坐在近章宫内殿的窗塌前看奏折,听到宁荷的附耳通报,她默默放下笔,道:“让她进来吧。”
宁荷应是,出去换了宁竹进来。
宁竹风尘仆仆,一进门便跪地行礼,谢定夷道:“查出什么来了?”
宁竹径直道:“死的那个人是个赌徒,欠了几百两,家中有个卧病多年的父亲,妻君同他和离后就带着女儿去到了巽州生活,不赌的时候就在码头帮货船装货卸货,手上脚上虽然有茧,但据臣的经验,应该没有习过武,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潜入官驿。”
谢定夷边听边想,指尖轻点桌面,另问道:“晏停出事这几日他和沈氏有联系吗?”
宁竹道:“没有,就连搬货也没有,沈家的货船都有专人装卸货,从来不在码头上找人插手。”
谢定夷道:“凶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