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挣出被子,坐在原地懵了两息,抬头看了一眼衣着整齐的谢定夷,总算反应过来,爬起来去找自己的衣服,说:“你出去。”
谢定夷故意不动,挑眉道:“还不让看?”
“不让,”沈淙毫不留情地拒绝,说:“你去屏风外面。”
“还指使起朕来了,”谢定夷笑了一句,没说什么,边抬步往屏风外走边说:“外面可就等你一个人了,不想丢人的话最好快些。”
沈淙赶紧穿衣服,心下羞恼,说:“那你不早些叫我。”
谢定夷无辜,道:“我叫了啊,我都进来第三次了,你才应我一句。”
沈淙咬牙,想到昨晚被弄到最后的那副情态,也有些脾气了,道:“怪谁?”
谢定夷忍笑,说:“成吧,怪我,但你不也挺舍不得的么,昨晚——”
“你别乱说了!”眼看她又要说出什么不正经的话来,沈淙连忙扬声打断她,急匆匆地坐到床沿着袜穿靴,漱口匀面,等到最后想拿过木梳理顺自己的头发,一抬手却抓到了一条长长的辫子。
“这头发?”
谢定夷听见他问,这才得意道:“我绑的,怎么样?”
拆,不拆?沈淙犹豫了半息,放下木梳,穿上外袍,快步走出屏风,说:“快走。”
谢定夷颇为新奇地看着他垂在一侧的长辫,问:“不挽头发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挽着她往外走,说:“来不及了。”
打开帐门,马车果然已经停在了不远处,宁柏等人则背对着营帐站在一边,这种刻意的避讳对沈淙来说无异于一种提醒,他仓促地放下挽着谢定夷的手,脚步匆匆地往马车上走去。
等到谢定夷跟着坐上来,那些不听不言不看的石像才重新开始动作,驾车的驾车善后的善后,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坐下的马车已经滚滚向前,沈淙的神魂还没飘回自己的躯壳里,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他掩面无语,但细想了想又觉得有种诡异的……温馨?
发尾不轻不重地扫过自己手臂,他透过指缝看了一眼抱着胳膊坐在一旁的谢定夷,又说:“我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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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车队走回了前日夜里晏停入住的那个官驿,几个涉事的官员已经战战兢兢地等在了那里,见谢定夷走下马车,忙跪地高呼万岁,她没说话,一直等戴着帷帽的沈淙跟着宁柏走进了门内,才道:“起来吧。”
那些官员这才敢抬头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边。
晏停当时住的房间在官驿二层,是其中最大的一个,除了主屋外还有东西侧间,方便侍卫守夜,据那官员说,官驿的侍卫是在亥时末左右听见的动静,冲进去一看,选卿殿下已经受伤了,他身侧的侍卫一个守在他身边,一个晕倒在了屏风旁,房间的窗户大开着,显然凶手刚从在这里逃走,官驿的官兵赶忙去追,在半条街外的巷子里发现了一个拿着凶器神色惊慌的青年,抓住后审问了一番,对方不仅对他行凶的事情供认不讳,还主动指认了他背后的人正是故晋沈氏的二公子沈淙。
说到这里,在场的几个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全都不敢作声——不管此事是不是真的,这位沈氏二公子和陛下定然有什么关系,可这位沈二公子明明早就成亲了……
谢定夷怎会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她并不在意,问:“你是说那个凶手能在宫中侍卫和官驿官兵的防守之下闯进官驿伤到晏卿,但却只逃出了半条街就被抓到了是吗?”
那站在最前方的官员额头直冒冷汗,讷讷道:“按照那日冲进官驿救驾的侍卫来报,是这样的。”
是个屁。
如果那人真的武功高强,能做到冲进来划了晏停一刀立刻逃跑,就不应该在半条街外就被抓住,如果那人武功不高,就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潜入官驿,这两者根本就是矛盾的。
谢定夷背手站在那窗前,问:“凶器呢?”
官员弓身回头看了一眼,示意下属将东西呈上来,送到了谢定夷面前。
那凶器未曾清理,覆着一层已经发黑的血迹,确实像是那日来禀的侍卫所说,是一柄钝得不能再钝的刀子。
这么钝的刀,想要毁掉晏停的容貌,到底要用多大的力气,如果一击未中,难道晏停不会呼救吗?
这件事简直处处都是蹊跷,但就是因为蹊跷太多,反而显得无从下手。
原本她以为是武凤弦,毕竟宫中知道她和沈淙关系的只有他一个人,可如今看来,武凤弦似乎不至于这么蠢。
难道是江容墨?这伎俩的浅显水平像是他能干出来的,可他争宠向来雷声大雨点小,平日里看见晏停最多也就只敢翻个白眼,就算他曾经撞见过沈淙两次,但他派出去查探的人都被自己拦住了,不应该知道沈淙的身份。
袁故知那身体就更不可能了,侍寝了几次她都怕他眼睛一翻厥过去,进宫不像是侍奉她,倒像是让她给他养身子的。
还有谁?先前是不是还有一个进宫的,似乎姓周来着,但那人都没见过她几次,也不像是对沈淙有这么大气性的人。
如若不是后宫这些人……就只可能是她不知道的另一方势力了。
第33章
大致看了眼晏停房间内的境况,谢定夷迈出了房门,但跟在她身侧的宁荷并未同她一起离开,而是上前一步站
到了那些官员面前,含笑道:“此案事关选卿殿下,陛下会亲自处理,各位大人去忙吧。”
那几人应是,又听宁荷问:“此事除了几位大人和当时追凶的侍卫,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几人不知道谢定夷是赏是罚,全都犹豫着没敢应声。
宁荷也没说话,僵持了好几息,站在正中的一个女子主动开口道:“此事唯有我等和两个追凶的侍卫知晓,但当时审讯刺客的时候,那人在牢中大喊沈氏名姓,应该还有一些值夜的狱卒听见了。”
宁荷笑了笑,说:“那就劳烦彭大人将侍卫和狱卒的名单列出交予我了,陛下说了,各位尽职尽责,理应有赏。”
那位被称作彭大人的女子立刻低头谢恩,主动道:“多谢陛下赏赐,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陛下既要亲自处理,臣等也绝不会多谈。”
宁荷眼里露出一丝赞许,眼神扫过她身后几人,道:“各位大人心中有数便好。”
等她彻底迈出门,屋中的官员才直起身子松了口气,站在彭远枫左后方的男子开口小声道:“这位宁大人不愧是随陛下征战过四方的武将,一眼扫过来我差点没站住。”
同僚接话道:“毕竟是战场上刀光血影搏杀出来的。”
几人心有戚戚地说了几句,正打算结伴往外走,门外另有一侍卫走了进来,他们赶忙站定,见对方从袖中拿了一叠银票,简单粗暴地一人分了一张,余下的全都交给了彭远枫,道:“这是陛下给的赏银,辛苦彭大人下发了。”
彭远枫低头称是,打眼一看,那一张银票几乎是她十年的俸禄,上方清清楚楚地写着昌明票号四个大字。
昌明票号……
……如果她没记错,昌明票号正是故晋沈氏手中最大的产业之一,陛下此次秋狝带着这么多人,手边不可能没有官银,却这般明显地拿沈氏的银票赏赐他们,无异于是在告诉他们沈氏是她的人。
所以手中这张银票不仅仅是赏赐,更是一种警告。
等那侍卫离开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彭大人,依你看……陛下的意思是?”
“别管便是,不要同任何人说起——”彭远枫认真道:“陛下既没治我们保护不力的罪名,还给了赏赐,我们便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宁荷已经要了名单,此事若是被传出去,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就是他们。
想了想,她还是叮嘱了一句:“尤其是沈氏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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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沈淙已经换了身衣服,正坐在窗榻边拿着一面手持的小铜镜对着自己,听到脚步声,他立刻将镜子扣在桌面上,抬手解开了发绳。
发尾的束缚一松,那长辫也随之散开,不再成形,沈淙以指为梳将其理顺,神色平静地对着绕过屏风走进来的谢定夷开口道:“陛下。”
谢定夷应了一声,抬步走到他对面坐下,说:“不是挺好看的吗,怎么解了?”
他甚少有这般毫无赘饰的时候,像汪清泉一般素净清雅,又因那垂在一侧的发辫增添了几分温柔的气质,有一种不经修饰的美丽,素而不寡,谢定夷早上帮他扎好头发的时候还忍不住一个人欣赏了好一会儿。
沈淙其实也有点不舍得,但他不想表现得太过在意,仿佛她给的一点点好他都要捧在怀里回味许久似的,现下梳着头发,只问:“陛下觉得好看?”
“好看啊,挺……”她想了想,说:“挺温柔的,和你平常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