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出嫁祸的戏码实在是太过直接,刺杀、被抓、供认、服毒,若非是背后
的人太过愚蠢,那就是对方想通过这种结果来达到另外的目的。
但不管此人的意图究竟是什么,离间他和谢定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晏停毁容本与他无关,可惜他毁的容貌肖似虞静徽,万一谢定夷会因为此事对他产生怜悯,再加上故人之思……谁知道他不会因祸得福,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是他再借着这个机会勾引谢定夷,说不定还会在怜悯中消解掉她的防备和警惕,获得一丝真情,到那时他再想做什么便来不及了。
胸口堵得发紧,说不出的嫉妒像是从骨缝里渗出来,带着一点不甘和恨意——为什么偏偏是晏停,他到底是谁的人,留在谢定夷身边又有什么目的?
他既害怕他对谢定夷心怀不轨,又怕他真的纯洁无辜。
如果这个人这件事只是个试探或是阴谋,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将晏停从谢定夷身边扯走,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别让他伤害到谢定夷,可要是他没有,要是他真的只是一个无辜存在着的受害者,那自己反而无处落脚,他不能说什么,也没立场质问,只能像昨天一样看着他们肩碰着肩地走在一起。
只要这个人待在谢定夷身边一日,他就一日不会真的安心。
……既如此,不如趁此机会彻底了结他,省得自己总是担惊受怕……
如今这件事实在太浮于表面,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他是被陷害的,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对此一无所知,而谢定夷也丝毫没有怀疑他,如果他顺势下手,完全可以做到全身而退,到时候也大可以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唯一要顾及的就是背后那人——
暗处的窥视总是最让人担惊受怕的,那人既然让凶手指认自己,必然知道他和谢定夷的关系,说不定还会知道其它,如果他轻举妄动,会不会反中了那人的圈套?
可这次的机会实在难得,要是放过,晏停趁此翻身他待如何?
一时间,他心中陷入了两难,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指节发白,牙齿用力咬着内侧的唇肉,像是一只突然被抢占了领地的狗,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
真是做玩具都做得心惊胆战,时时刻刻担心被替代。
他在心里自嘲,默默地感受着那股窒闷的酸意一波一波卷上来,像是要把他五脏六腑全部磨穿。
“动手吧。”
心底有个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飘渺地回荡在自己的脑海里,像是在引诱人一步步地踏入幽深的黑暗中。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屁孩吗?一句话的事,何必装的这么为难,你吩咐了自然有人替你去做。”
万一被谢定夷发现怎么办?
“比起被谢定夷发现,你应该想想万一谢定夷真的可怜他怎么办?”那个声音又冷又重,说:“晏停毁掉了容貌,也摆脱了成为一个影子的命运,但问题是所有人都记得他曾经肖似虞静徽,追怀加上怜悯,你能保证谢定夷不生出一丝别的感情吗,只要撬松一丝,你就不再是特殊的那个了。”
你说得对。
他爱谢定夷,他不能失去谢定夷。
他已经注定无法得到谢定夷全部的爱了,不能再失去这份特殊。
“静川。”
熟悉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将他越沉越深的思绪猛地拉回了脑海里,手中的水杯用力颤了颤,在小几上泼出了一片水渍。
他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擦那水渍,谢定夷垂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沈淙不敢抬头,苍白着脸,低声道:“没。”
谢定夷说:“你明天和我一起,回家后自己小心一些,出门都带好侍卫,吃穿用度也要注意。”
听到这句叮嘱,沈淙喉间一哽,脑子里那些深沉的恶念像是猛然炸开般,一下子没了源头——说到底,晏停也没做错什么,抛去他身上可能有的阴谋诡计,他遵循中梁律法参加广选,应召入宫成为侍君完全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要是因为自己的嫉妒之心痛下杀手,来日若是被谢定夷发现……她会怎么看他?
他真的会就此安心吗?
谁会希望夜晚躺在自己身侧的人心思深沉,满腹恶念?比起谢定夷可怜别人,他难道不是更受不了她对自己露出厌恶或是陌生的神情吗?
一瞬间,他似乎想通了什么,掌心渗出一丝冷汗,手脚也跟着发软,缓了好几息才偏头去看谢定夷的脸。
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神色依旧淡漠,似乎没怎么把此事放在心上,没听见他应声,便低头看他,问:“怎么了?还在担心?”
沈淙喉间微动,尽量做出正常的神情来,道:“陛下觉得是谁指使的。”
谢定夷在他身边盘腿坐下,说:“那就要看到底有谁知道你我的关系了。”
沈淙顺着她的话说:“府中……只有赵麟一个人,就连弄雨也不知道,臣去往宫中时也从未暴露过身份,为何……”
谢定夷道:“此事已经交给宁竹去查了,宫中的人好找,不用太过担心。”
说着,她又伸手去摸他冰凉的指尖,道:“手怎么这么冷?害怕了?”
“离我太近就是这样的,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嘛。”她倒还有心情开玩笑,将他的手拢到掌心里握着暖,沈淙敛睫掩下眼底的情绪,轻声道:“只是怕陛下不相信我。”
谢定夷说:“怎么会,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可沈淙不满意这个回答,望着她的眼睛,说:“万一就是我干的呢?”
“如果就是我,我善妒……”这两个字似乎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跟着叹出了长长短短的太息,尔后问:“你会原谅我吗?”
沈淙第一次在下床的时候直呼你,眼里的期待酿成了一壶浓浓的热酒,仿佛随时都可以倾泻而下。
可谢定夷却说:“不会。”
她眼里还是笑着,甚至握着他的手也没放开,幽深的瞳孔像是洞悉了所有,说:“这不是你该干的事,静川,喜欢应该是让一个人变得更好,而不是变得糟糕。”
她年长他六岁,战场上朝堂中一路走过来,早就不知看穿了多少人心,尽管他生于高门大户,早就学会了不喜形于色,藏匿情绪,但很多时候在她眼中依旧像是一张白纸,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轻易看穿他口是心非下的期盼和眷恋,才会因为这份规矩古板之下别扭而深重的感情驻足。
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沈淙的眼睛微微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大又圆,黑白分明,敛睫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淡,但一旦瞪大就像一只受了惊的猫似的,和他平常对她展现出来的形貌十分不符,谢定夷忍俊不禁,低头在沈淙额头亲了亲。
这个轻吻如同锤子打破了僵硬的石像,沈淙终于反应过来,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脖颈,如雷的心跳持续了许久之后,他埋在她脖颈间闷闷地喊:“谢定夷。”
他想说,我好喜欢你,可是喉结滚了滚只喊出了这声名字,心里的委屈一阵又一阵翻覆——为什么他不能早点遇见她,为什么他要成亲,为什么她不能第一个喜欢他?
那些过往从没觉得难挨的生活,如今看来全都变成了樊笼上带刺的藤条,他少年时的懦弱和退缩在经年之后就像一条
长鞭狠狠抽中了自己,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变得鲜血淋漓,多难过呢,在他隔着人海默默仰望她的那些年里,早就有人为她赴汤蹈火过了。
她好会爱人,她能不能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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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的时候,沈淙一反常态的有些粘人,或许是预感到这次回去后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他开始分外珍惜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夜晚。
谢定夷心里没装事,以为他是想要,手都探进他衣服里了结果被他按住,声音轻轻地拒绝她,说:“今天不要了吧。”
谢定夷说:“你蹭得我以为你想了。”
沈淙脸红,说:“我没蹭,”否认完,他又在被子里伸手抱住她的腰,说:“我就是想抱着你睡。”
谢定夷摸摸他的脑后的乱发,说:“别胡思乱想。”
沈淙向来心思重,根本做不到不乱想,但现下听她这么说,自然也要应,轻声说:“好。”
谢定夷说:“回去就写写字,养养花,对了,我那柄鱼竿还在你那,你若是想钓鱼我也勉为其难借你用用。”
沈淙被她的话逗笑,说:“你说得我好像每天无所事事一样,我也有很多事要忙的。”
谢定夷道:“也是,沈氏生意兴隆,昌明票号里的库银说不定比国库里的还多。”
她本是随口玩笑,但没想到怀中的人听到这话,突然抬起身来认真看向她,精致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柔美,问道:“你要吗?”
谢定夷愣了一下,不确定他在问什么,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