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燕南飞不退反进,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他喜欢你。”他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从眼神到动作,处处都是破绽。”
  楚陌苓闻言一怔,随即失笑,“你莫不是那几天烧昏了头?”
  她抬手抚上燕南飞紧绷的面颊,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紧蹙的眉间,“萧云深是我的弟子,虽是肆意了些,向来都是这般性子。从前你我针锋相对,许是这层缘故,方才他说话冒犯了些,你多担待。”
  燕南飞捉住她作乱的手,冷哼道,“你可知他看你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只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什么眼神?”楚陌苓莞尔,另一只手替他理了理方才被自己弄皱的衣襟,“燕太师何时也学会捕风捉影了?”
  她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我若是真对谁有意,又岂会任由你在人前这副做派......”
  燕南飞正要再说些什么,楚陌苓忽然踮起脚尖,在燕南飞唇上轻轻一啄。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却让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太师瞬间僵在原地。
  “满意了?”楚陌苓退后半步,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堂堂太师,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燕南飞眸色渐深,指腹抚过自己的唇瓣,那里还残留着楚陌苓身上清冽的药香。
  他正要开口,远处已传来萧云深清朗的嗓音,“老师,前方已清出道路,并没有什么异样。”
  楚陌苓转身应道,“来了。”
  她伸手替燕南飞正了正衣冠,低声道,“这一路凶险,太师大人可要好好护着我才是,切莫再乱吃飞醋了。”
  燕南飞冷哼一声,却在她转身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十指相缠,“自然。”
  回京的路途比想象中顺利。萧云深率领落枫铁骑在前开路,燕南飞的羽林卫殿后护卫。
  而先前的事似乎真的是燕南飞的错觉,一路上,萧云深并没有什么逾矩之举,好像真的只是个接老师回京的好学生。
  当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映入眼帘时,两队人马默契地分道扬镳——楚陌苓此番下江南查获的线索,还需细细查证。在真相大白前,她与燕南飞的关系必须小心遮掩。
  尤其是在朝堂众人眼中,太师与殿帅的关系仍是势同水火。燕南飞望着楚陌苓渐行渐远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最要紧的是,绝不能让那位德不配位的小皇帝看出丝毫端倪。
  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主子?”叶寻轻声提醒。
  燕南飞收回目光,神色已恢复如常,“回府。”她轻夹马腹,朝着与楚陌苓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叶寻紧跟在他身后,官道上只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
  另一边,楚陌苓与萧云深并辔而行。
  街道两旁的杨柳新抽嫩芽,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这一路奔波,老师清减了不少。”萧云深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楚陌苓略显疲惫的侧颜上,见她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
  “无妨。”楚陌苓微微一笑,侧首看向身侧的年轻世子,“倒是你,竟真敢插手江南这潭浑水。”
  “自然。”萧云深闻言轻笑,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着腰间长鞭,“老师临行前我既已向你剖白心迹,自然要将老师视作同路人。”
  他忽然勒马驻足,目光灼灼地望进楚陌苓眼底,“就是不知,老师可愿与我共谋大事?”
  “共谋?”楚陌苓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世子,与你同谋,可是要掉脑袋的买卖。甚至一个不小心,便会搭上我楚家这么多年打下的忠心之名。”
  萧云深指尖一顿,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月夜下红衣翩跹的身影。他眸色渐深,轻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追忆,“老师当年为取叛徒首级,不惜扮作舞姬深入敌营,应当比学生更明白这个道理。”
  春风拂过,掀起楚陌苓鬓边一缕青丝。她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待我查证些事情,再给你答复。在这之前,你要沉得住气。”
  萧云深已经推测出她的态度,笑着应声,“是。”
  两人很快带着随行的落枫铁骑回了贤林院。
  楚陌苓还在思考要怎么应对贤林院中的“陈默”才不会被他看出端倪,就被门口的太监总管李福来拦住,“诶呦我的殿帅!您可算回来了!”
  只见太监总管李福来甩着拂尘,三步并作两步从贤林院大门内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楚陌苓眸色一沉,迅速给萧云深递了个眼色。年轻世子会意,带着落枫铁骑悄无声息地退向侧门。
  “李公公。”楚陌苓利落地翻身下马,衣袍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她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冷然,“莫非陛下有急事召见?”
  李福来搓着肥厚的手掌,绿豆般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殿帅真是料事如神!陛下在紫宸殿候着呢,说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老奴瞧着,陛下今日心情可不怎么美妙......”
  萧程锦心情当然不会美妙。楚陌苓在心底哼笑一声,毕竟这位陛下此前特意暗示,又让太后行止鹿专门交代,让我把燕南飞“永远”留在江南。
  如今燕南飞平安无事地回京了,萧程锦派到我们身边的眼线又悉数暴毙,他自然不会有好心情。
  楚陌苓思绪流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公公。”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避开李福来身上的脂粉气,“有劳公公带路。”
  李福来笑着应声。
  紫宸殿内,鎏金香炉中沉水香袅袅升起,小皇帝正伏在案前临摹字帖,见楚陌苓进来,连忙放下毛笔,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姐姐可算回来了!朕这些日子茶饭不思,就盼着姐姐平安归来呢。”
  楚陌苓行过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位少年天子。只见他身着明黄常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一副文人雅士的做派,却掩不住眼中的怯懦与算计。
  “陛下近日气色甚好。”楚陌苓淡声应答。
  小皇帝与她寒暄一番,又搓着手,故作随意道,“姐姐此行......可还顺利?”他刻意压低声音,“可还记得离京前,母后与姐姐说的那番体己话......”
  “臣一日不敢忘陛下教诲。”楚陌苓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垂的眼睫掩去眸中讥诮。她故意将声音放得虚弱,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后怕,“只是此番江南之行凶险异常,臣才疏学浅,武艺不精,险些命丧刺客之手......”
  她说着,状似无意地露出腕间一道伤痕——那是她落崖时留下的。
  “臣自顾尚且不暇,实在......实在未能完成陛下嘱托。”她深深叩首,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与惶恐,“臣有负圣恩,请陛下治罪。”
  小皇帝见状,脸色变了又变。他盯着楚陌苓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那伤口看起来确实凶险,若是再偏几分......
  “姐姐快快请起!”小皇帝慌忙上前虚扶,声音里带着几分心虚的关切,“朕......朕也是一时心急。爱卿平安归来就好,平安归来就好......”
  他搓着手,目光闪烁不定地在楚陌苓身上打量,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假。但看到对方苍白的面色和明显的伤痕,终究还是信了几分。
  “来人啊!”小皇帝突然高声唤道,“去把太医院新进的那盒玉肌膏取来!姐姐为朕出生入死,朕岂能......”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楚陌苓依旧保持着恭谨的姿态,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臣无能。此番虽查获贪污赈灾银的铁证,却未能带回关键人证。”她抬起眼帘,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当地灾民得知真相后群情激愤,竟在巡抚府纵火泄愤......徐家没留下一个活口。”
  说罢,楚陌苓深深叩首,额前的碎发垂落,掩去她眼底的冷意。
  小皇帝闻言,脸色变了又变。他前几日已经从眼线死前传回的密信里知道赈灾银贪污案的一切,并不打算处置恭亲王府,此刻攥着龙袍的手微微发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都......都死了?”
  “回陛下,无一幸免。”楚陌苓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火势太猛,等臣赶到时......”
  “够了!”小皇帝突然打断,随即意识到失态,又强作镇定地整了整衣冠,“朕......朕知道了。姐姐辛苦了。”
  他眼神飘忽,显然在盘算什么,“此事......此事就此作罢。那些灾民......”
  楚陌苓适时地接过话头,“臣已命人安抚,不会再生事端。”
  小皇帝如释重负,连忙道,“姐姐办事,朕最是放心。”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徐府的账册......”
  “都在这里。”楚陌苓从袖中取出几本册子,恭敬奉上,“请陛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