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更重要的是——沈南枫自幼体弱,是出了名的文弱书生,与当年的她一样,连剑都提不稳。
  楚陌苓几乎一瞬间便想清楚了事情起末——琉云朝堂那些主和的老臣步步紧逼,沈南枫为救心上人铤而走险;而沈南意那个护弟心切的性子,得知弟弟闯下大祸后,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背负骂名。
  易绮罗仍在一旁喋喋不休,“虞美人难以保存,制解药又需中毒之人的鲜血为引。我本以为来此处接你回药王谷便不会有什么叉子,谁曾想会出这档子事!”
  “别气了,绮罗。”楚陌苓缓缓闭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纵然你真的将虞美人带来,以它的稀有程度,南意或许为救她弟弟会求到落枫铁骑也说不准。介时即便你不同意,我自己偷摸给了她也不一定。”
  她顿了顿,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仿佛方才的动摇从未存在。“我本就欠她人情,如此一来,也算还清。”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像是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微凉,仿佛触碰的不是发丝,而是过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易绮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你倒是大度!小克踏遍南疆北境,寻了近两年才找到这么一株虞美人,即便重新再寻,能不能在你毒发之前找到都是一回事!”
  她焦躁地来回踱步,脸颊因愤怒有些涨红,显得格外鲜明,“沈南枫的命是命,莫非你楚陌苓的命就不是命了?”
  话音戛然而止,她死死咬住下唇,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绮罗。”楚陌苓静静凝视着她,随后缓缓起身,衣袖如流云般垂落,轻轻覆上易绮罗紧握的拳头。“还有好些年呢。”
  易绮罗抬头,正对上楚陌苓那双如古井般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令人心碎的平和。
  “......”易绮罗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一滴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在寂静的军帐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良久,她拭去眼泪,似乎下定决心,“我不回药王谷了。”
  楚陌苓微愣,极轻地眨了下眼睛。
  “在药王谷里原本也无趣,终是对着那些药炉丹灶,”易绮罗担心楚陌苓的身体,毕竟这是她第一个朋友,可她却仍旧找了个借口,“况且除了你,我也寻不到合适的人再为我试药了。”
  楚陌苓知晓她的心思,心中感动,却觉得这感情太沉重,并未表露几分,只是点了点头,“只是军中条件比平时艰苦,倘若日后两军交战,我定是要把你送走的。”
  易绮罗点头应下。
  只是没人想到,两军交战的日子来的这么快。
  数日后,阿史那齐的死讯如朔北寒风般席卷西凉王帐。
  彼时正值暮秋,草原上枯黄的牧草在风中低伏,天际盘旋的秃鹫发出凄厉的鸣叫。阿史那律身披狼裘立于金帐前,手中镶宝石的弯刀狠狠劈断旗杆,惊得亲兵们纷纷跪伏。
  他出征前与君主歃血为誓,扬言势必带回楚家兄妹的项上人头,为自己的爱子陪葬。
  楚陌苓在落枫铁骑之身闯入敌帐取敌帅首级的事迹也传回雍和京城。
  听闻皇帝热泪盈眶,扬言道虽楚陌苓并不算嫁给萧景策,但早已被视作皇家人,并给了镇北侯府无数封赏,一时间,京城几家欢喜几家愁。
  恭亲王府。
  恭亲王府的朱漆大门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晕。世子游和欧与欧方才踏着青石板路从花楼归来,衣襟间还沾染着脂粉香气。游和欧脖颈处几处暧昧红痕若隐若现,在苍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他刚穿过回廊,还未及踏入自己的院落,管家便匆匆赶来:“世子,王爷在前厅候着多时了。”
  前厅内,恭亲王游成章负手而立,窗棂投下的阴影将他半边脸笼罩在黑暗中。
  游和欧闻言眉头一皱,不情不愿地转向前厅方向。
  前厅内,恭亲王游成章负手而立,窗棂投下的阴影将他半边脸笼罩在黑暗中。见儿子进来,他猛地将手中书卷掷出:“逆子,还不跪下!”
  游和欧一进门,一卷书卷迎面而来,随后游成章勃然大怒的声音接踵而至,“什么事都做不好,本王要你何用!”
  书卷擦着游和欧耳际飞过,带起一阵凉风。他下意识偏头躲闪,膝盖却还是重重磕在了青砖地上。“父王!”
  他梗着脖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服,“儿臣又做错了何事!”
  “你还敢犟嘴!”游成章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厅内烛火摇曳,将他铁青的脸色映得愈发阴沉。大门早已被下人悄然合上,偌大的厅堂只剩下父子二人对峙。
  游成章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儿子的手微微发抖:“你既对楚陌苓下手,怎么就不能斩草除根?如今她不仅活着,还在朝堂上耀武扬威,你让为父如何不忧心!”
  游和欧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那日在楚陌苓手下受的屈辱,不由咬牙切齿,“我本意是把她拐到偏远村落任人践踏,挫挫她的傲骨,谁能想到她一个废物还能逃跑,又有谁能想到宫里那位也横插一手,害得萧景策也丧了命!”
  “糊涂!”游成章厉声打断,“镇国公府能有什么善茬?你以为折了楚陌苓的傲骨就能万事大吉?如今她非但没死,还带着功名卷土重来,若他日班师回朝,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恭亲王府!”
  “她能有什么证据?”游和欧毫不示弱,依旧回怼,“她身边那侍卫不好杀,却也阴差阳错失了记忆,再寻机会杀了便是,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惊雷,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琉璃瓦上,如同游成章听到此话后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望着儿子脖颈上未消的痕迹,眼中失望更甚:“整日流连花楼,你还有半点世子样子吗?”
  若非他出了意外没了生育的能力,只有游和欧这一个儿子,又怎会任由一个废物日日胡作非为,说出这番没有头脑的言论?
  游和欧猛地抬头,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的声音与他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既然楚陌苓日后回京是隐患,那便让她死在嘉宁关好了。
  反正,他恭亲王府在落枫铁骑安插的眼线也不是一个两个。
  游成章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中怒火更甚,却又夹杂着一丝无奈。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冷道,“你可知若真的牵扯到恭亲王府,又有怎样的后果?会惹出多大的乱子?”
  游和欧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阴狠取代。“父王何必长他人志气?她楚陌苓不过是侥幸逃生,又死了爹,就算有几分手段,难道还能撼动我恭亲王府的根基?”
  “蠢货!”游成章怒极反笑,“你当真以为她背后无人?若非有人暗中相助,她如何能从边陲逃回京城?又如何能在短短数月内站稳脚跟?”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外面渐密的雨帘,声音低沉,“你做事情,总该考虑后果。”
  游和欧心头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想起那日在花楼听人提起楚陌苓近日的功绩。
  若真如父王所言,此事恐怕已不仅仅是私人恩怨,而是涉及朝堂博弈。
  “那……父王的意思是?”他嗓音微哑,终于收起了先前的倨傲。
  游成章转过身,目光如刀:“既然没能让她死在路上,那就在军中解决她。毕竟战事频发,死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声音压得极低,“记住,这一次,绝不能再失手。”
  游和欧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王放心,儿臣……定会让她死得悄无声息。”
  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仿佛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第77章 死亡
  夕阳如血,染红了嘉宁关的戈壁。
  远处烽火台上狼烟未散,战事依旧胶着,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阿史那律率兵到来时,楚陌苓已经送走了易绮罗和宁克。这些日子易绮罗在军中没少帮助救治伤员,向来孤高自傲的药王谷谷主看遍军中疾苦终于体验到生活,在伤兵营里穿梭,纤纤玉手沾满血污,如霜的面容日渐憔悴。
  临别时,易绮罗紧紧攥着楚陌苓的手,晶莹的泪珠滚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陌苓,”她声音哽咽,“一定要赢,结束这一切。”
  楚陌苓望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郑重地点头。
  此刻帅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楚陌苓略显疲惫的面容。她正与兄长楚陌辰对着沙盘推演战局,纤细的手指在敌军阵型上划过。
  修濡抱剑立于帐门处,冷峻的面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燕南飞则斜倚在案几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楚陌苓送的玉铃,眼神却锐利如鹰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