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效力的对象从不是皇家,而是黎民百姓、楚家功名。这天下姓燕几年我都让步了,你还要去告我的御状么?”楚陌苓挑眉,语气里带上淡淡的嘲讽。
  “想必经了今夜之事,太师该知道自己在小皇帝心里是个什么德行才是。”
  燕南飞看向她,目光灼灼,“萧程锦一个庸才,雍和恐怕断在他手里都说不准。如此殿帅也不在意吗?”
  “后宫佳丽三千人,小皇帝尚且年幼,还怕生不出个好儿子么?”楚陌苓神色不耐,摆了摆手,“到时候若是太师还活着,好好教教便是了。”
  燕南飞活不活着她不知道,但“见笑”的解药一直没有下落,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可真是未知了。
  燕南飞并不知此事,心满意足地拂了拂衣袖,“殿帅如此与我交心,是要同我统一战线,做了佞臣了?”
  “太师想多了。”楚陌苓懒懒应声,“我楚家毕竟忠心,小皇帝与太师水火不容今夜恐怕是瞒不住了,若是小皇帝冲我下了个暗杀太师的旨意,我自然是要接的。”
  “毕竟我与太师有些旧怨,若真是杀起你来,也实在是正和我意的。”
  燕南飞沉了脸色,又恢复那副淡漠疏离的做派,不置一词。
  楚陌苓一通话下来口干舌燥,靠着马车内壁,懒得看他,合着眼睛假寐,也不说话。
  倒是车外随侍的叶寻仗着耳力极佳将两人打太极一般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一时间不明所以,拧着眉深思。
  拉车的两匹马仿佛也懂察言观色,昂首挺胸,走得愈发缓慢。
  良久,楚陌苓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又睡了过去。
  燕南飞看了她一会儿,从马车隔箱里抽出件薄氅衣搭在她身上,又陷入了沉思。
  当年自己气不过楚陌苓那句将自己比做萧程锦替身之人的话,一怒之下仗着军功回了京都,原本没什么志向。
  但他确实被迷了心智,想着做出一番东西,叫这人后悔些,索性不择手段往上爬,想着帮楚陌苓查清当年之事解开心结,暗中搜集了不少线索,在楚陌苓归京之后一股脑儿送到了燕明月手边。
  他原以为她对皇族忠心耿耿,想着天下总需佞臣,便自己做了文人笔伐的大奸臣,又在边境安定后故意未拦小皇帝送出的密诏。
  他这般行径,一是为了衬出楚陌苓忠君为国的好名声,二是为了给萧程锦些历练,便松弛有度地给他些刺激,想着养出一个能满足楚陌苓父兄遗愿的好皇帝,叫她也松快松快。
  楚陌苓醉酒后的话他都记得。
  昌宁之战前,燕南飞问过她的志向。
  当时楚陌苓面上都是喝醉后的红晕,趴在他后背上胡乱吆喝,“待战火平息,我想做高飞的燕,去看父兄守下的大河山川!”
  随后背上的人没了力气,伏在他颈间小声嘟囔,“可守好这天下,我也得被活活钉死在皇城了。”
  那时燕南飞并未说什么,只是暗中下了决心。
  为此纵然萧程锦再扶不上墙,他也不曾抱怨,继续着他那无人所知的良苦用心。
  直到今夜楚陌苓这番话,才叫他突然意识到,这祖宗在意的不是皇家,只有她父兄护过的百姓,还有她家族的声名。
  燕南飞几乎瞬间想到,定是她出意外那年皇家也动了什么手脚,才让她寒了心,事到如今也放不下萧景策那案子。
  他留了心,打算叫叶寻好好查上一查,让自己心中有个底。
  马车行到贤林院前,燕南飞率先藏好了盖在楚陌苓身上的衣服才将人叫醒。
  等在门口的易绮罗瞬间就到了马车前,瞧着楚陌苓那副一瘸一拐的模样,忍不住对她抱怨一句,“不过一天不见,你怎么就成了个瘸子?”
  楚陌苓觉得丢人,并不回答,借着她的力就要走。
  易绮罗瞪了燕南飞一眼,扶着楚陌苓往自己院落的方向去,又数落几句。
  燕南飞在落枫铁骑时被易绮罗医治过,对她的医术十分放心,仓促间听到“嗜睡”两个字眼儿,只当是她为楚陌苓施针的后遗症,并未放在心上。
  月明星稀,蟋蟀与鸣蝉合奏,歌喉在寂静的夜里拉的绵长。
  皇宫却并不太平。
  小皇帝一脚踹翻案几,指着李福来咆哮道,“你确定你看清楚了?!楚陌苓是坐着燕南飞那个贱人的马车走了?!”
  “是、是……”李福来头都不敢抬,双腿不住哆嗦,声音颤颤,“是殿帅扭伤了脚……兴许、兴许并无他意……”
  “一群靠不住的狗东西!”
  小皇帝将屋内能砸的东西摔了个遍,气喘吁吁,“如果不是她手里握着落枫铁骑的兵权,朕哪里用得着给她一个仅凭老子爵位的婆娘好脸色!”
  “不过是一个腹内草莽的绣花针而已!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李福来大气不敢出,连声附和,“是、是……陛下说得极是……”
  “贱骨头!”萧程锦跌坐到椅子上,又踢了案几一脚泄愤,“朕给了她为朕效力的机会,她不珍惜!就别逼朕用些手段了!”
  李福来擦了擦额上的涔涔冷汗,试探着开口,“陛下的意思是……?”
  小皇帝冷笑一声,“恭亲王世子今日可算丢了大脸,朕倒要看看,今日之事,他能忍到几时!”
  第49章 一波又起
  燕南飞派羽林卫清剿白石山后山道观的学校很快传到城内,百花院作为主要据点也遭了秧,被叶寻带人封查。
  也不知燕南飞用了什么法子,文科进士写了一大篇檄文,洋洋洒洒揭露了那人称“神女”的妙清犯下的罪行,加上被罚了税,十之八九的信徒悔不当初。
  总之,“神女”之事也算告一段落。
  这些日子楚陌苓跛了脚,因此找到了极为合适的借口,一连多日闭门不出,整日逗弄手底下的弟子。
  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时近深秋,易绮罗才勉强同意让她下地走动。
  憋了不知多少天,晚间楚陌苓没回屋子,偷了陈默窖里的好酒,踢腾着腿躲在墙头,偷偷摸摸准备小酌。
  月光倾泻而下,照在院中的青石小路上,染出晕人的光泽。
  楚陌苓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要翻墙的熟悉背影,心想这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翻个墙都不知道乔装一番、弯一弯腰杆,此光明正大,她想忽略都过意不去。
  她左瞧右瞧,捡了一块儿小石子儿,微微蓄了些力,指尖一弹,石子儿就往那人背后飞去。
  那人身手不错,反应也迅捷,一偏身就躲过,凌厉的目光陡然扫向她这边,看清楚“偷袭”的人是楚陌苓之后眸光才缓和。
  楚陌苓压低声音,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翻墙那人正是在宫宴上初露锋芒的北疆世子,萧云深。
  萧云深与她的视线相撞,抱着手臂挑了挑眉,唇角笑意明显。
  他抬脚走到楚陌苓的方向,瞥了一眼散落在屋檐的酒坛,眼底浮现一抹了然,“呦,殿帅,偷喝酒啊!”
  “小点儿声!别把院长和易医师招过来了!”
  楚陌苓环顾左右,见无人注意此处的动静,才略略松了口气,弯起嘴角,“大半夜的,世子这要去哪儿啊?”
  她摇晃着手中酒盏,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若是我没记错,前些日子世子还抓住三个要偷翻出去的同窗呢,今日怎么要自己以身试法了?”
  萧云深抬手抵着唇,轻咳一声,下意识摸了摸后颈,“我出去看看。”
  楚陌苓眨眨眼睛,“去哪儿?”
  “……去那家赌坊。”萧云深斜靠在墙边,眼睫好似鸦羽,神色闲散又淡,“我觉得那里不对劲,要去查查。”
  “好家伙,世子还真是直言不讳。”楚陌苓装模作样夸赞他一句,果断摇头,“说实话,否则不准出去。”
  萧云深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殿帅腿脚好了?能追得上我了?”
  “小兔崽子!你欠抽了是吧!”楚陌苓从墙头上跳下来,活动了下指节,“老实交代,去赌坊做什么。”
  萧云深舌尖顶了顶腮帮,修长的手指不经意般在腰间挂着的长鞭上摩挲,“有人冤枉我,我去砸人场子。”
  “嗯?”楚陌苓来了兴趣,连酒都忘了喝,眉心染上笑意,“说来听听。”
  “前些日子民巷里开了家赌坊,院内不少人都去过。”
  “我这几日听说,那赌坊有传言说是我们北疆来的人一手操办的,北疆严令禁赌,我想去看看,是有人栽赃陷害,还是有人在我这个北疆世子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
  “听说?”楚陌苓从他的话里品出些别的意味,偏过头看他,带笑的眼睛里夹着一丝审视,“又有谁去赌坊了?”
  “经了妙清那么多信徒当街游行一事,同窗们深谙让人上瘾的东西会成为最大掣肘的道理,早就没人去了。”
  萧云深抿了下唇线,不咸不淡地开腔,“是我训练时路过,听到那边的百姓谈论,这才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