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西凉人恍若不要命一般,两边人数又悬殊,倘若再打下去,*落枫铁骑能不能撑住还是未知。
这也是眼下楚信不乘胜追击的原因,大家都到极限了。
修濡虽一直被楚陌辰指在楚陌苓身边做护卫,却鲜少见到如此多的死人,记忆里唯一一次就是同燕明月闯敌营那回。
他喉结滚了滚,依旧跟在楚陌辰身后。
毕竟是他护卫不力,才让楚陌苓遭了那么些罪,楚陌辰就是一怒之下在此处杀了他灭口,横竖也是他该受着的。
而楚陌辰只是带他进了林子,在一湖畔处驻马回缰,轻车熟路地坐到一块大石上,拍了拍身侧,“阿修,过来坐。此处是雁鸣湖,我在军中待烦了常背着我爹偷跑到此处,今日我带了你来,你可别向我爹告状。”
修濡闻言,径直坐到他身侧,见他提了两坛酒。
楚陌辰扔给他一壶:“尝尝。”
那酒坛小巧,一只手掌便可握住。
修濡掀开盖子嗅了嗅,酒香淡得闻不到般,定是这大少爷自己酿的了。
楚陌辰看他神情,不满挑眉,“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是体恤你受过伤还没好利索,特意找的淡酒让你尝尝味道,你还敢嫌弃?”
修濡喝了一口,“少爷言重了,属下不敢嫌弃。”
楚陌辰也仰头灌了一口,“听说你伤得不清,还磕到了脑袋,如今恢复得怎么样?”
“已经大好了。只是那天之事,属下还是想不起来。”
修濡低着头,手指紧握,内心的愧疚排山倒海般冲他袭来,“少爷,属下罪该万死,没有保护好小姐和燕姑娘,辜负了少爷的嘱托,愧对侯府这么多年的栽培。”
他站起身就要跪下去,却被楚陌辰扶住了手,又拽回去坐到那大石头上。
“你这是做什么?”楚陌辰眯着眼睛,又仰头灌了口那清浅的酒,“又不是你做的,兴许我在京都都防不住,你有什么好愧疚的。”
“阿修,你自小在侯府跟在我和陌苓身边长大,与我情同手足,不必把自己看得那么轻贱。”
“又不是你的错。”
修濡怔愣,继而心中更不是滋味:“属下……我想不起来,那日的人是谁。”
“正常。”
楚陌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非就是那几位,少爷我心里明镜儿似的。你眼下记不起来也好,省得人家发现你还活着杀你灭口。”
他轻笑一声,笑意有些浅,“到时候,我妹妹这么娇气的人可要难过好长日子了。”
修濡不语。
楚陌辰与他碰了个杯,酒壶见底,眼底难得夹了些落寞,“她怎么样?”
修濡知道他问的是谁,思考了一下,斟酌着开口,“燕姑娘过得……不错。”
这倒是实话。
现下追在燕明月身后的贵人公子们一抓一把,知她爱罗裙首饰,便献宝似的捧着珍稀玩意儿到她面前,只为买她一夜春情。
当然,这些修濡没打算说给楚陌辰听。
“那就好。”楚陌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随后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陌苓呢?她平日里像个娇气包似的,最怕吃苦,这些天没少掉眼泪吧?”
“小姐长大了很多。”修濡轻咳一声,抿了口酒,“原本小姐命我去京都为燕姑娘打下手,可燕姑娘说我回京都难免会打草惊蛇,让我留在落枫铁骑出份力。”
“正是用人的时候,阿修武艺高强,就留在落枫铁骑出份力吧。”楚陌辰扬了扬眉,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漫天星辰,“西凉作祟,妄占雍和江山巍巍。我们坚不可摧,自然会带着落枫铁骑打得阿史那奇溃不成军、哭爹喊娘。”
“待打跑了西凉铁骑,我和你一起去琉云接陌苓回家。”
修濡点了点头。
他思量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少爷,会对小姐出手的分明不可能只有花家的人,您与侯爷为何……”
为何要咽下这口气呢?
若是小姐真的因此丢了性命,您与侯爷还会如此淡然么?
剩下的话修濡没有问出口。
楚陌辰思量片刻,站起身。
修濡买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他的背影。
楚陌辰一袭银色轻甲,勃然英姿,那身影在月光映衬下好似栽在黑山白水间的琼枝一树。
修濡听到他的声音。
“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和父亲因祖上功勋被捆死在这破地方,保不齐哪天就搭上了性命。我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求生,但朝中多的是要索我命的恶鬼。”
“陌苓出事那天,我本想着带兵杀回京都,但父亲说,皇家多疑,这只是敲打,他告诉我,我保家卫国,为的是百姓。”
“战乱未歇,新仇旧恨就要罗列到最后清算。当务之急,是守卫山河。”
他轻嗤一声,那股吊儿郎当的痞气褪去,声音冷硬,“若我妹妹真的出了什么事,皇城中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2023.12.31啦~提前祝宝们跨年快乐,天天开心
第30章 见笑
时间飞逝,转瞬间,乐阳的冬月已经到来。
乐阳素年来都是暖冬,今年却不知为何,飘起了雪花。
簌簌飞雪掩径叩霜尘,天地冰寒唯枝头白梅绽,幽香暗浮卷。
楚陌苓眉间拢雪,唇畔冻成一线,蜷缩在那腊梅下发抖,痛苦地蹙着眉,紧抿的嘴角时不时泄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呻I吟。
宁克忙着摆弄易绮罗捧在心尖尖上的那几株药草,并未多注意这边的动静。
易绮罗不畏寒,一袭广袖长袍迎风飘飘,薄雪沾衣,观之可亲,颇有几分冻死之美感。
楚陌苓那融入寂雪又吃了风的嗓音颇让人心疼,易绮罗却不为所动,雪花落肩也不回应,只站她身前,偶尔抬眼望过去揣摩几番她的神态,随后在书卷上涂涂改改。
——无他,试药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
风雪灌入衣袍,像是要将楚陌苓整具身体冻成冰。
今天试的药剂量小,威力却猛烈,此刻她五脏六腑恍若撕裂般的疼,痛得睁不开眼睛。
她觉得自己整个意识恍若水里飘荡的纸船,越沉越深,几乎要被虚无掩埋了。
蓦地,她呕出一口乌血。
易绮罗这才动了,不知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止住了在楚陌苓体内乱窜的那股邪气,将她从阎王殿又拉回了人间。
楚陌苓闭眼喘息着缓了缓,撑着身子想爬起来,却刚才失了力,堪堪坐起身。
她靠在那枝干上平复呼吸,不知第几次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风吹得发丝四散,如同蛛网般黏在她脸上。
楚陌苓抬手将凌乱发丝拨开,露出双颊上被冻得通红的肌肤。
她抬头,眼睛里映着落雪时那片铅灰色的天空。
易绮罗找她试的都是些毒药,通过记载楚陌苓中毒后的症状找出需要改进的地方,在她撑不住的时候又喂给她解药。
整整三个月,楚陌苓觉得,一般毒药似乎都要对自己不起作用了。
或许把易绮罗放到军中更合适些,到时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粉一撒,不用打仗直接就赢了。
她胡思乱想着,垂眼望去,雪似云翻,风如浪涌,天地间一片苍茫。
不知这雪还要下多久,如此纷纷扬扬,像是要将这人世间所有污浊之物尽数掩埋了。
易绮罗垂眸看她,并未想着伸手拉她一把,扯了扯嘴角,“我说楚陌苓,你还真是执着。往日来我这里做药人的,不过十天就被吓跑了,你能撑过三月,实在了得。”
楚陌苓勉强笑了笑,“我毕竟有求于你。”
易绮罗居高临下睨她一眼,撇了撇嘴,“我原以为你同沈南意那厮有些不同,如今看来,倒是一样狂妄。”
“我原话说你哄我开心了我把‘见笑’交给你,我什么时候开心可是说不准的,你怎么就不知道知难而退呢。”
楚陌苓伸出失去知觉的手,接了几片飞雪。
“书中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讲过‘水滴石穿’的道理,神医既是人,我如此赤诚,便总会有你心软的一天。”
“你在此处我并不开心。”
易绮罗冷哼一声,委婉地告知,“眼下我制的药你已经试的差不多了,待永安郡主再回乐阳,你便卷铺盖走人吧。”
言罢,拂袖离去。
楚陌苓又缓了一阵子,扶着树干站起身,帮着宁克去摆弄那些奇花异草。
沈南意因一些情况去了靖北,顾初霁也回了琉云皇城,留了人照顾她,临走之前为她出了拿到“见笑”的法子。
楚陌苓思索一番,很快做出了决断。
翌日。
药王谷起了一把大火。
起因是易绮罗的屋子里冒起烟,待到宁克发现时,从门底下流到外头的烟雾已经拔升到天空。
室内烟雾弥漫,屋顶的梁柱崩落,宁克不要命般冲进去,抱出了昏迷不醒的易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