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音音,音音,他不能失去他的音音。
她马上就要爬出来了,可马车下坠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坠去,音音的双手紧紧拽着车窗,指节发白,咬紧牙关,用尽全力。
和萧玦一起奔向马车的,还有史齐。
二人几乎是一同奔到马车旁,史齐用尽全力朝着音音伸出手,却还是看着她无奈下坠。
史齐脸色惨白,他不能想象音音在眼前坠崖的画面,可这画面切切实实就在眼前,他避之不及。
“音音!”
“音音!”
两个人一起喊出了声。
“萧玦!”她流着泪,看向自己的爱人,这一眼或许就是诀别了,她想把爱人的模样深深刻进眼底。
忽然,车止住下坠。
史齐向身侧看去。
萧玦弃了剑,双手紧紧握住车辕,瞳孔紧缩,全身肌肉如弓弦紧绷。
车厢下坠变的缓慢,史齐看着萧玦被车辕裂木刺伤的手掌,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他的手臂紧绷,脚下在崖边刻下一道深深的拖痕。
史齐想,他要把车拽回来?不可能的,即便他力大无穷,也拽不回这沉重的乌木车厢,这是痴人说梦。
音音在摇摇欲坠的车厢中,原本紧绷的神经在看到萧玦的那一刻崩裂开来。
她第一次看到萧玦这样的神情,那是词语难以形容的紧张和惊慌失措。
眉头紧锁,狭长的眼眸猩红,嘴唇抿成平直的线。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萧玦。
“萧玦……”她呜咽着喊着,手下的乌木车窗发出一阵阵碎裂的声响:“放手……你也会掉下来的。”
萧玦置若罔闻,半只脚掌被马车带着已经悬在崖边。
他挤出个难看的笑,似乎是为了安抚音音。
随即怒吼一声,面色通红,咬紧的牙关间泛着点点血渍,额头鼓起一道道青筋,双臂用力几乎要将衣衫撑破,靴尖缓缓渗出血迹,左肩陈旧的肩上崩裂开来,染红衣衫。
史齐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玦将马车拽回数寸。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萧玦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比萧玦早认识音音那么多年,此刻看着音音下坠,他只觉得无能为力,为什么萧玦能做到这些,他为什么不能。
他自认做不到如此地步,他会权衡利弊,他会估计车厢的重量,他在行动之前总是会思考,他把自己的生死放在音音之前,所以他总是慢萧玦一步……
史齐此时回了神,看向冲向萧玦的刺客,举剑挡在他的背后。
萧玦看着音音:“音音,跳过来。”
音音皱着眉,她无条件相信萧玦的话,车厢恢复了些角度,她拽着车帘,努力爬向车门,抓住车门边缘的一瞬间,萧玦手中的车辕彻底断裂。
车厢坠向崖底……
音音的衣摆被崖间的风吹起,如蝶翼纷飞,脆弱无助。
金步摇坠下山崖,悄无声息。
音音本是闭着眼等待剧痛降临的,可手上的触觉让她睁眼看向前方。
萧玦的上半身几乎悬在崖外,他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小臂,被辕刺伤的手掌鲜血恒流,染红她的衣袖。
“别怕,音音。”他安抚似的笑。
幸好,幸好,他没有再失去,他亲手救下了自己的爱人、家人。
这只手若是抓住了她,那他便能救下她。
若抓不住也无所谓,他会跟着她一起跳下去。
这人间没了她便没有意义。
音音定定地看着他那个难看的笑。
泪水顺着眼角溢出,被崖间的风瞬间吹散。
她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呜咽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
萧玦把音音拽上来,紧紧抱着她,随后提起剑,一剑斩断与史齐纠缠之人的脖子。
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此刻又从死亡边缘救回爱人,浑身的血液几乎沸腾着。
这些刺客在他手下没有一战之力,在禁卫的助力下很快就被解决。
萧玦握着气息尚存的刺客的脖颈,冷声发问:“谁派你来的。”
刺客脸色涨红,口里泛起白沫:“常……”
“咔嚓”一声,他的头瘫倒在萧玦虎口上。
他松开手,刺客的身子便瘫软下去,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头颅歪扭成怪异的姿势倒了下去。
禁卫首领走上来:“将军,可审出什么了?”
萧玦用衣摆擦了擦手,声音沉静:“什么都没说。”
他垂眸看着刺客的身躯,眼中滔天的杀意无法平复。
刺客下令砍断套索明显就是冲着音音去的。
常青,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动到音音身上。
黄泉路上,他自己送了自己一程。
第49章
音音的手抓着车窗时被木刺扎到了。
驿馆中太医给她上药,每碰到一下她的伤口,她就会抖一下,掉两滴眼泪,往萧玦的怀里挤一挤。
萧玦揽着她,背后有划破衣衫的刀伤,肩膀旧伤撕裂,手上扎着木刺,靴子尖上还有渗出的血迹。
但这一切在他眼中都不重要,看着小妻子手上的点点血迹,他心疼的要死了。
太医不给音音包扎之前他拒绝接受任何治疗。
音音包扎完,萧玦才脱去衣衫。
看见他身上伤痕的那一刻,音音的泪水又决堤了,软软的身子挤到他怀里,紧紧贴着他。
萧玦不顾面前有人,揽着她吻着她的泪水:“吓到音音了,不看了好不好?”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伤重疼痛,而是他方才险些失去爱人,才从恐惧中走出来,心情一时间难以平复。
音音流着泪问他:“疼不疼啊,疼坏了了吧。”
太医把金疮药到在他背后和肩膀上的伤口上,萧玦面色不变,微笑看着音音:“不疼。”
手上的木刺被拔除,血一瞬间涌了出来,看着那尖长的木刺,音音看着都觉得疼,可他还是安抚着她。
脱下靴子,他双脚拇指的指甲都掉了,太医拔出指甲的时候都拧着眉,可萧玦依旧面不改色。
这些都不算痛。
想到自己险些失去音音,那才是痛。
太医才刚走,萧玦就紧紧抱住她,手臂用力,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是我连累了音音。”
音音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手臂揽着他的背。
“夫妻一体,不说这些,咱们都没事就好。”
她收回手,整个人缩在萧玦怀里:“我都,我都怕死了萧玦,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以为自己要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委屈地诉说,泪水又充斥眼眶。
萧玦紧紧搂着她:“没事了,没事了。”像是说给她,也像是说给自己。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萧玦:“你受了那么多伤一定很疼。”
音音抬头,用自己软软的唇去碰他干燥的唇,轻声喃喃:“我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
脑海中总是浮现萧玦惊惶的面孔。
萧玦低头,含住她的唇,吻的很慢,很重。
手上的颤抖还未停止,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
劫后余生,幸好幸好。
绸儿没受重伤,只是身上有些淤青,史齐在打斗时受了些刀伤,包扎起来就没事了。
刀伤好治愈,比刀伤更深的伤口,在他心里。
他感觉自己对音音的爱意在萧玦面前如此渺小。
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永远失去音音了。
不是她另嫁他令娶的失去,而是……他的爱意卑微渺小,永远不配出现在她面前。
她见过那般浓烈热诚地爱,自己的爱意永远入不得她的眼了。
他成了可怜可笑的人。
元章同他已经无话可说。
即便知道回京就要和离,可看着他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是为了音音冲出去的时候,她的心底微微刺痛。
宣文帝得知萧玦受伤,特许他在京修养,无需再返回大祭队伍。
音音的队伍在驿馆休息三日,待萧玦的伤口结痂后才继续出发返京。
离京还有一日路程的时候天降大雨,泥路难行,队伍只得在京郊外的驿馆多待一天。
这一日里史齐看着绵密的雨滴,思量再三,还是约了萧玦出来。
二人立在驿馆堂下,说了一阵子话,随后萧玦回到和音音的住处,将她叫了出来。
春雨裹挟着寒意,萧玦给音音裹好披风,随后带着她来到驿馆正堂外的游廊下。
史齐就站在院中。
音音一时怔愣,回头看向萧玦。
萧玦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不言语,只冲她微微点头。
史齐还站在院子里,大雨倾盆,他巍然不动。
音音沉吟片刻,让了让:“小史大人站过来说话吧,雨天容易着凉。”
史齐抬手,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只是雨水打湿面庞的样子有些狼狈:“为避嫌,我就在这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