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轻拍着音音的背:“你没放跑他,音音。知道吗?如果他跑了,这件事不知要查多久,音音把他看住了,没放跑他。”
音音在他肩膀上轻轻抽噎:“我看出他想跑了,我不能让他跑了,他这个……”她呜咽着开口:“他这个畜生!”
她低声骂着。
“姑母怀的,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能狠心至此!”
萧玦细细帮她洗了身子,然后把她从浴桶中抱了出来。
回到床榻上,音音还是难以回神,府上太医开了安神的药,她刚喝了几口便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什么都吃不下,血腥气总是在鼻尖游荡,即便她洗了很多次手,但总还是仿佛能感受到血迹的黏腻触感。
萧玦一直陪着她,片刻不离。
夜里,流云阁内外灯火通明。
她缩在萧玦怀里,还在微微发抖,她现在害怕安静了,只要安静下来,她就能听见刘昶踩姑母的声音。
嗵!嗵!
她睁着眼看着跳动的烛火,不敢合眼。
萧玦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哄着她吃了几口安神汤,她这一次终于是没再吐出来,天快亮的时候才在萧玦怀中合眼睡了一会。
只是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挣扎尖叫着醒来,眼睛满是惊恐,无助挥舞的手甚至划伤了萧玦的脸。
音音后知后觉地看着萧玦脸上的淡淡血渍,覆面而泣:“对不起,对不起萧玦,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太害怕了。”
萧玦一把把她捞回怀里,紧紧抱着。
“不怪音音,怪我,我不该让音音独自去驸马府。”
音音声音发闷:“怎么会怪你呢,我去了那么多次,就这次出了事,你不是神仙,不会提前预料到。”
萧玦看着她:“音音也不是神仙,也不知道那天会出事,这件事同样也不怪音音。”
音音不说话了,只默默流泪,萧玦也只静静抱着她。
说什么都无用了,只能让时间渐渐冲淡记忆。
第二日一清早,平阳便来到将军府。
音音吃了安神药,正迷迷糊糊睡着,萧玦不敢离开太远,便在流云阁见了客。
平阳满面愁容:“我早看出事情不对,却也无力回天,本想着生孩子是一大关,请来郎中好好养着便是,却没想到一尸两命断送在刘昶手里。”
萧玦:“晨起宫里有信,刘老将军和老夫人跪在宣德门外以刘昶冒死开城门为由求情。”
平阳瞬间怒火中烧,顾忌着音音睡着,连声音都压低了些:“一尸两命!他们怎么好意思舔着脸去求情!那刘昶岂是只打了这一次?彭城不愿声张,多少次都忍了下来!”
又说到陛下犹豫,平阳压低声音道:“到底不是亲妹妹,也没多把她放在心上……换做是我也一样,唉……”
平阳看向屋内:“音音如何?”
萧玦皱眉摇头:“不好。”
平阳面露担忧:“唉,她胆子本就小,却正被她遇见,我该和她一起去的。”
正说着话,卧房中忽然传来尖叫声。
音音又在惊恐中醒来:“啊!!!萧玦!萧玦!”
萧玦赶紧去了屋子里,平阳也跟了过去。
萧玦紧紧抱着音音,像是要把她揉进骨里,音音披散着长发,呜咽哭泣。
“不怕,我没走,音音看看谁来了?”
乌发中露出一张泪水涟涟的小脸,看了看门口,憋着嘴哭道:“姑母!”
平阳也红了眼眶,连声应着来到床前:“心肝,叫姑母心里难受,怎么吓成这样。”
她还搂着萧玦的脖子不撒手,扭头看向姑母:“姑母,彭城姑母她……”
平阳赶紧打断:“姑母都知道了,咱们不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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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说了会话平阳就走了。
趁她醒着,萧玦哄着她吃了些东西。
音音整个半个月没出府,这期间元谚来看过她,甚至赛里也从宫里来看她了。
她渐渐恢复些精神,却还时常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这半个月中,围绕着刘昶定罪一事,满朝上下争论不绝。
刘昶有大功再身,刘家人涕泪横流的求情,甚至搬出先前彭城杀害婢女之事。
朝堂上,大臣们各有说法。
女子讲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彭城虽是公主,但到底是刘昶之妻,腹中孩子也是刘昶的儿子,按照本朝历法,谋害妻、子者不过处以五年劳役徒刑,罪不至死。①
史相愤怒地驳斥这等言论。
即便腹中孩儿是刘氏血脉,可公主是实打实的皇室血脉,即便嫁做人妇,也不能忽视。
刘昶残害皇室成员,岂能轻纵?
宣文帝陷于困境,至今不曾做出决断。
音音听说此事时难以置信,姑母惨死,她亲眼所见,把刘昶挫骨扬灰都不为过,而今竟然还犹豫要不要判死刑。
姑母尸骨未寒,杀人凶手就要逍遥法外了吗?
萧玦夜里才回府,音音迫不及待地问他:“真的吗?父皇想要免除刘昶死刑?”
萧玦脱大氅的手一滞:“我去过史相府上。陛下只是犹豫,并未做决定。”
音音微微点头,素日昳丽的面孔现如今苍白安静,眼睫低垂,遮住往日灵动的眸光,只余一片淡淡的影子。
她微微抿着嘴角,无悲无怒,像是被抽走所有情绪。
萧玦单膝跪在她面前,爱怜的抚摸她的面颊。
他的爱人,他好不容易用爱意填满的空心小人,而今又渐渐被掏空了内里。
“别担心,明日我再去游说,我亲自给陛下上疏。”
音音微微摇头,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可以私下把他杀了。”萧玦言辞肯定,他真愿意为音音做这些事。
音音强挤出一个笑:“没事,明日我进宫去找哥哥看看。”
-
次日一早,待萧玦走后,音音打断绸儿给自己梳发的手。
“取我的公主翟衣和四凤冠来。”
绸儿有些惊讶:“公主……”
音音淡淡:“取来。”
这是她最正式的公主服制,上次穿还是在年节大庆的时候。
而今她要穿着这身进宫,给姑母讨个说法。
父亲是什么样的脾性,她太了解了。她甚至能想象到父亲看到彭城姑母的死讯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一定是微微皱着眉,表情十分不耐烦,埋怨姑母死的不是时候,给他添了乱,让他犯了难。
音音想,她要把事情搞大搅乱,让父亲知道,这件事还能更难。
她一路进了宫,直接来到福宁殿外。
殿内有大臣议事,说的是钦差出访霸州、雄州之事,他们早就不讨论姑母了,刘昶的判决父皇一定有了决断,只不过是还未公布罢了。
天下事那么多,一个死去的公主不足以让他们讨论很久。
但音音会记得很久。
她穿着公主翟衣站在福宁殿外,眼眸低垂,挺直了背脊,吸引走来往宫人的所有目光。
甚至惊动了冯贵妃。
冯贵妃派宫人来请音音,音音拒绝了两次,到最后冯贵妃自己来了。
娇小纤弱的身影站在福宁殿高大的廊柱下。
她是宫闱中最珍贵的瓷器,釉色流转,印着大内御制。
群臣跪拜时只惊叹她无暇的釉色,完美的器型,并不在乎她空虚的内里。
彭城,平阳都是一样,甚至冯贵妃和元章也是这样。
她们是尊贵的公主,亦是宣文帝用来安抚群臣的工具。
瓷器砸坏了还有别的,裂开纹只要换个方向依旧可以展示。
瓷器不能有悲喜,也没有选择,送到谁家就是谁家,运气好些的得以被照拂,日夜打扫,几年过去光彩依旧,抑或是被束之高阁,蒙尘结网。运气不好的便是碎了满地,毫无价值。
但无所谓,名为皇权的展示架上有许多这样的精美的瓷器。
这样精美的展示物,从来都是消耗品。
冯贵妃缓缓走进,垂眸看着音音颤抖的睫和苍白的唇。
“我劝过陛下了。”
音音抬头看向冯贵妃,她的眼眶也红着。
“陛下困于礼法和忠义之间,只能保全自己的名声。”
音音问冯贵妃,不带任何情绪的:“若是元章被害,冯贵妃会如何?”
还能如何?冯贵妃心里清楚。
音音淡淡:“昨日之她便是明日之我。”
她给姑母讨说法,也给自己讨说法。
冯贵妃重重叹气,同她站在一处。
福宁殿大门打开,群臣鱼贯走出,见这二人,屈身行礼。
随后音音被内侍召进殿内,冯贵妃也跟了进去。
宣文帝高坐台上,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音音和冯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