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得救姑母。
她要救姑母。
音音忽然反应过来,像是灌了铅的腿忽然有了力气,她踉跄走到供案前,拂倒了那玉做的观音,抽出御赐的宝剑,颤巍巍来到床榻前。
从未握过剑的手不知这剑的沉重。
但她咬紧牙关,挥动剑,砍在刘昶的腰上。
血迹缓缓渗出,刘昶终于是停下了。
他泛红的眼神、癫狂的面容稍有凝滞,他看了看自己手中扯下的彭城的发丝,她□□间缓缓溢出的鲜血,还有站在不远处举着剑的音音,又看了看门口。
他想跑。
音音瞬间反应过来。
在刘昶冲向门口的瞬间,音音举剑抢在他前面,拦在厚重的门帘之前。
她冲着门外厉声叫着:“去请太医,请太医院正!去把镇北将军喊回来!堵住府门!”
刘昶仓皇出逃,脚步却被彭城的手臂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还未站起,便被一把寒剑抵住了脖子。
音音的泪水流了满脸,她看着地上缓缓抽搐着的姑母,眨了眨眼,努力不让泪水模糊视线。
“你敢跑我就杀了你!”她声音颤颤,重复道:“我杀了你!”
音音这辈子从未说过这样的重话。
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颤动的阴影,嘴唇抿成平直的线。
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脆弱与惶恐。
可剑随着她的手颤抖着,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剑,指节泛着青白色。
粉白的小脸上早没了血色,衣衫散乱,发丝垂落,她的腿还在打着颤,她怕得要死,可她不能放跑这个害了姑母的畜生。
刘昶跪在地上不动了,她这才看向床榻边:“姑母……呜呜……姑母!”
彭城几乎发不出声音,双手紧紧抱着小腹,只有腿上轻微的颤动示意她还有呼吸。
“姑母……我叫人去找太医了。”她把头往肩膀上蹭了蹭,擦去流下的眼泪和鼻涕。
彭城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屋顶,血迹从床榻边的台阶上滴下来,洇湿她的衣服。
流了太多的血了,姑母活不成了,音音心里清楚,却不能接受。
“太医!快来啊!快来救救我姑母!”
“呜……绸儿,快去请太医呀……”
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剑随着她激烈的呼吸颤抖,在刘昶脖子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就在音音的绝望哀嚎中,彭城呼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音音带来的冰雪元子砸碎在门口,甜腻香气和血腥气混在一起,成了这个冬天音音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气味。
彭城以为自己前半生的不幸是因为没有孩子,她把怒火洒向怀了刘昶孩子的婢女。
也因为没有孩子,所以她竭尽全力的保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如今孩子没有了,她也没有了,送走她们母子的,是这孩子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爆哭][爆哭]
第42章
萧玦还未走出多远,便被追出来的驸马府下人喊了回去。
下人一脸慌乱说不清原委,只说是雍国公主叫他赶紧过去。
必然是出了大事。
他阴沉着脸,疾步走进驸马府,推开门帘,便见了屋内的惨状。
他的妻子举着剑挟制歹徒,彭城长公主仰面倒地。
萧玦快步上前,接过音音手里的剑:“我来了。”
他吩咐下人把刘昶捆起来,而后还未来得及行动,就见音音腿脚瘫软地走到彭城长公主身前。
她奋力的想要扶起姑母。
“姑母快起来,姑母……”
她手脚都是软的,早就没了力气,姑母灰败毫无生气的面孔就在眼前,音音的衣裙沾了姑母身下流出来的血,她无助地看向萧玦:“……姑母得,得躺回床上。”
她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满脸的惊恐未定,嘴唇都在打着颤。
萧玦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人已经不在了。
他走上前去,把彭城长公主抱到床上,顺手盖上被子。
只是被子盖到脖颈,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覆住彭城的面孔时,音音跪在塌边握住了彭城沾着灰的手:“太医马上就来了,这府里有郎中,很快就来了。”
萧玦最终只把被子盖在了彭城的胸口上。
他蹲下,拢住音音:“咱们出去等,让下人收拾一下好不好?”
音音必然是受了大惊吓,若还待在彭城尸体旁,这阴影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出。
可她不想走。
她回头看着萧玦,泪水止不住地从空洞的眼睛中留下来。
“怪我。”她说。
“我坐在主屋的时候,犹豫了一阵才来,进院的时候走的慢了,推开门帘的时候我脚软了迈不动步子。”
她呜咽着:“萧玦,怪我……唔……我若是没犹豫,我走得快些,我拦在刘昶前面,姑母就没事了。”
萧玦皱着眉,紧紧把她按在怀里,轻轻去掰她握着彭城的手。
“不怪你,是刘昶的错。”
这话像是惊醒了音音,她在萧玦怀里挣扎起来,朝外看去:“刘昶呢!他是不是跑了!不能让他跑了!”
萧玦不敢伤着她,只轻轻按住她挥舞着的手臂:“被我手下的兵看着,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宗正寺、大理寺、和刑部。他跑不了。”
郎中火急火燎的赶来,摸了摸脉,沉重地摇头。
音音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看着郎中,几欲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不信姑母死了,可刘昶恶狠狠踩向姑母肚子的画面犹在眼前。
萧玦几乎是强行把音音抱出了屋子,她挣扎着想留在彭城身边。
她始终记着平阳姑母说过的话。
“那时候盛夏暑热,你睡着,彭城见你有些发汗,便用扇子小心给你扇风,我和你母亲进屋的时候见她满头大汗,眼睛还牢牢盯着你。”
“……彭城说,扇快了怕你凉着,不扇怕你出汗,不急不快的扇扇子最费劲,才累成这样。下人们几次说要替她,她也不撒手,就是要看着你,给你扇风。”
彭城姑母那么喜欢孩子,可她好不容易有的孩子却被……
音音揪着萧玦的衣襟,几乎哭不出声音。
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
除了音音,没人知道屋子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来的很快,提走了刘昶,还要问一下具体发生的情况。
音音坐在萧玦身侧,回忆起卧房中的画面,双手掩面,语气绝望又惊慌:“他揪着姑母的头发……”她指了指地上的血迹:“他把姑母从床上扯下来,踩姑母的肚子……”
萧玦捂着她的头把她按在胸前,看向大理寺官员:“可以了,之后我便进了屋子,把驸马暂时看管起来。”
官员点头又询问:“驸马身上的伤口……”
“公主救人心切,不小心碰到的。”
大理寺官员还想问话,碍于音音的身份和萧玦的眼神最终只把话咽了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驸马刘昶殴打公主,一尸两命证据确凿,直接被大理寺和宗正寺看管起来。
音音被萧玦用大氅裹住,带回将军府。
她整个人仿佛失了魂,刘昶施暴的样子反复在眼前出现,即便她闭上眼睛,那场景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总感觉自己能听见他狠狠踩着姑母肚子的声音,一下下,令她恐惧。
绸儿脱下她染血的衣裙,服侍她洗澡。
她回头握住绸儿的手:“绸儿,你去找太医了吗,是你亲自去找的吗?”
绸儿反握住她的手,跪在浴桶边:“是奴婢去的,公主吩咐完奴婢马上就去了,刘家驸马府的下人们不明情况,奴婢听见公主喊声便知不好,扭头就叫人带路去找了郎中,路上吩咐人去把将军喊回来的。”
音音流着泪,心中说不出的自责。
她始终觉得这件事怪她,或许自己多跑几步,脚没软,抑或是进了屋子直接抽出剑,姑母就不会有事了。
眼前总是出现姑母灰败的面容。
音音闭上眼睛,泪水落入浴桶。
萧玦走进来,让绸儿出去,他拉着音音的手,洗去她手上的血污。
“不怪你,即便你这次拦住了刘昶,他还会有下一次施暴的时候。”
音音侧着身,双手紧紧搂着萧玦的脖颈,纤弱的肩膀、背脊无助颤抖,鼻尖,嘴唇紧贴着他。
她其实怕极了,瘫软在地的时候,她甚至眼前都阵阵发黑,险些晕过去了。
后宅长大的女儿,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回忆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居然敢横着剑制住刘昶。
萧玦紧紧抱着她。
没人想到刘昶会胆大至此。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音音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其实她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萧玦没预料到音音会用剑辖制住刘昶,他的小妻子比他想象中坚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