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听着她的话,平阳先是一愣,随后笑了,挑了挑钓竿:“那可真是顶顶好的投胎。”
  第三天姑侄二人没什么新鲜事,依旧是静坐钓鱼。
  平阳长公主那也没有什么消息送上山了,毕竟山上的路途骑马也要两三个时辰,有什么消息送过来也就晚了。
  第三日夜里,音音早早躺下,看着床帐想着,再有两天就尘埃落定了。
  晚上她迷迷糊糊做起梦来。
  她梦到了年初父亲从颍州启程的时候。
  音音那时还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家子儿女站在主屋,冯侧妃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
  主屋里肃静一片,只有冯侧妃的哭声醒目,李侧妃牵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垂首不语。
  音音惶恐,懵懂地拽了拽哥哥的衣袖,把自己的手塞到哥哥手里,这样她才安心些。
  她听说,父亲要打仗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能不能回来。
  音音不懂,什么叫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到时候她会如何,哥哥会如何呢?
  秦王临走时摸了摸李侧妃的小女儿的额头,音音希望他也能看看自己。
  她看着父亲,眼中满是渴求,无意识的上前一步,却被元谚拽了回来。
  音音不解的看向哥哥,父亲要走了,她想和父亲抱一抱。
  元谚只沉重地朝她摇了摇头。
  哥哥的身影渐渐模糊,音音的手里空荡荡的。
  忽然周围变得黑暗,冯侧妃双目通红,哭着看向她:“王爷败在晋王手下,男子都战死沙场,我的元译,你的元谚哥哥都死了,咱们都随着王爷去吧。”
  她把手里的白绫塞到音音手里:“你是嫡出,你先死。”
  手里的白绫好似有千斤重,却又长在她手上,扔也扔不掉。
  音音急着解释:“不是的,父亲胜了,萧玦打了胜仗!我们不必死的!”
  屋内的人都侧目看他,目光阴鸷:“谁是萧玦!谁是萧玦!哪来的萧玦!”
  音音语气茫然:“萧玦……就是萧玦啊……”
  冯侧妃李侧妃逼近她:“没有萧玦,王爷被晋王杀了,咱们都得一起死。”
  音音还在努力解释:“我们可以想办法!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可以想办法的!我们不是非得死的!”
  她去拽冯侧妃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屋内女子的声音交叠在一起,远远的传来,像是呼喊,又像是尖叫:“有什么办法,从无选择,谈何办法!”
  白绫腾空而起,一圈圈缠住屋内所有女子的脖颈。
  音音不受控制的被提起,渐渐无法呼吸。
  她双手拽着白绫,余光却瞥见周围的女子毫不挣扎。
  “啊!”音音尖叫着醒来,浑身都是虚汗。
  绸儿冲进来抱住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呜呜哭着。
  公主时常做噩梦,绸儿已经有些习惯了,梦醒了之后是要哭一阵子的,这时候问话也问不出来,只能等哭好了再说。
  平阳长公主披着外裳赶过来:“怎么了?”
  “回禀长公主,公主梦魇了。”
  音音哭够了一口气缓了上来,抽噎着看向姑母:“姑母,我不想死……”
  平阳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姑母嘴欠,吓着音音了。”
  音音伸手要抱,平阳赶紧拥住她,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忽然烧起来了。”
  她吩咐着崔勇赶紧去买药去。
  崔勇不敢耽搁马上去办,只是往返京城骑马要一天,他只能从近处村庄里找来个赤脚郎中。
  崔勇仔细嘱咐这郎中让他莫要声张,否则要了他全家老小的命,随后才把郎中带到公主面前。
  平阳谎称自己是带着女儿来此小住的富商家人,女儿不适请郎中看看。
  郎中老神在在,只搭脉感受了一下最后便道:“这山上冷些,令爱不常来此居住,偶然风寒也是有的。”
  平阳催促:“那就请郎中开药吧。”
  既然是风寒,那就好治,郎中药箱里有现成的药粉,他拿了几包给绸儿,临走时又对平阳说到:“令爱是不是自幼大病没有,但小病不断?”
  平阳当然知道音音从小的情况,于是点头:“还真是,我这女儿前些日子还中了暑热。”
  老郎中捋捋胡须:“这药你一日三次给令爱服下,若还无用,该找个术士给令爱看看。”
  老郎中放下话就走了,绸儿赶紧去煎药,煎好了药平阳亲自喂音音喝下。
  药里有安神的药材,音音喝完之后几沉沉睡去了,绸儿就在旁边一直用冷水给她擦着手脚。
  平阳在一旁跟着忙活,看向音音的眼神中满是爱怜。
  她想带音音下山去找太医,只是今日正是宁安老贼行动的日子,若此时下山,实在危险。
  平阳叹气,想着萧玦原定第五日一早出发来接她们,今天晚上是解决掉宁安的日子,她得观察着情况,若药有效,那她便等到明天,若是药石无效,今晚就得下山。
  这一日音音的意识不算清醒,药里安神的成分让她时常昏睡,稍有清醒的时候她一直盯着门外。
  她要等到萧玦来接她。
  萧玦来了就说明京城安全了。
  绸儿一刻不停的给音音用湿帕子擦手擦脸,从小音音发过许多次高热,她都是这么给看顾好的。
  可眼见着高热不退,绸儿也哭了,可即便她哭着手也没停着。
  平阳同样急的不行,来回在屋内踱步。
  眼见着天黑了,三服药下去音音依旧烧如沸水,平阳心一横,吩咐崔勇快马下山。
  甭说是有人造反,就算是京城下刀子了,他也得带个太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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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黄昏。
  宁安郡王已经开始行动,准备在今晚太阳落山时杀进宫中。
  宁安郡王是殿前司指挥使,出发前他召集军队,以奸臣当道他欲清君侧的名号率兵进宫。
  而侍卫亲军都王指挥使在外与他呼应,拦截住想要进宫救驾之人。
  这谋划看似天衣无缝,从前确实也有不少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成功坐上了皇位,但宁安郡王的失败之处就在于,这计划提前让宣文帝和萧玦知道了。
  这就给了宣文帝很多准备的时间。
  当初从颍州带来的五万兵卒,有将近万人战死沙场,剩下的大多返回原籍,还有将近万人在派遣在就近的陈桥镇。
  这一万兵卒在颍州的时候就是萧玦的精兵,而今虽划在陈桥但还是只听萧玦调遣。
  换句话说,这一万兵卒就是宣文帝给自己留的保障,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之前,这一万人已经悄悄拔营,来到了城郊。
  京中居民发觉街道上带着盔甲的士兵格外多些,见惯了皇权更迭的京城居民们隐约预料到有事发生,于是都早早回家紧闭门户。
  宁安郡王站在府中回望天际,等着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散尽。
  是时候了。
  他铮地一声拔出宝剑,率领兵卒朝着皇城疾驰而去。
  王指挥使给他开了门,他几乎是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内廷,这一路顺利的有些过分,只是他此刻被皇位蒙蔽了眼睛,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
  直到在大庆殿外见到萧玦,宁安郡王才稍显怀疑。
  甲片在残阳下泛出暗红寒光,萧玦立于大庆殿前,眸似寒星,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线,不见喜怒,唯有杀伐之气。
  “你怎么在这?”宁安郡王收到的消息是萧玦已经出宫了。
  萧玦没说话,佯装出宫再伪装进宫是多么简单的事,他不必解释。
  屋内有史官起笔朗声:“景和元年七月,宁安郡王谋逆,被镇北将军萧玦斩于宣德殿前。”
  宁安郡王皱眉,看了看身后的兵卒:“我有殿前司三万兵马,你拦不住我。”
  萧玦缓步向前:“郡王把谋反想的太简单了。”
  语毕,大庆殿外的剑戟碰撞之声渐渐响亮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呐喊之声:“宁安郡王意图谋反,殿前司士兵若不放下手中兵器,便与谋反同罪!”
  这话传进大庆殿,宁安郡王身边的兵卒都已经有丢弃武器之人。
  两侧墙上已有弓箭手齐刷刷拉满长弓,大庆殿前有亦有人大喊:“若不放下手中兵器,便与谋反同罪!”
  殿前司造反,听起来何其荒唐,宁安郡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本就有些惹人怀疑,只是指挥使有令他们不得不出兵,但现在看萧玦与宁安郡王对立,这些兵卒便看清局势了。
  谋反这么大的事,谁都不想掺和进来。
  萧玦走到宁安郡王面前,神色淡然:“这大庆殿的栏杆上多少刀剑痕迹,台阶上不知洒过多少人的血,可你是哪里来的胆子?”
  晋王谋划十余年都未成功之事,这宁安郡王筹谋不过数月,便敢动手。
  还是蠢人胆子大些。
  宁安郡王还在挣扎,他缓缓后退:“萧玦……你有勇有谋何必给他当狗!”他直指大庆殿座上那位:“无论他许了你什么,我都可以许你百倍千倍,只要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