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平阳松了松筋骨:“安全第一,这环境已是不错,没什么可挑剔的。”
院子里一东一西两间屋子,音音住在东间,平阳带着丫鬟去了西间
天色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崔勇走到室内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照亮个小小卧室,一床两椅,这就是全部家具了。
绸儿看着床榻上的被褥,语气惊讶:“这软枕还是公主惯睡的那种。”
崔勇点头:“准备的东西不多,将军怕公主睡不惯所以搬了被褥。”他指了指院子:“院子里有水井,耳房有灶台,我去给公主烧热水,晚上我就睡院子里,有什么事公主知会一声就行,您二位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就走了,音音坐在床边上,抚摸着冰凉柔顺的被面。
绸儿帮她抖了抖枕头:“将军有心了,还知道准备这些,公主先歇着,我去给您备水洗漱。”
音音黯淡着小脸,嘴角就是弯不起来。
她害怕,可又不能说出来,姑母和绸儿经尽力安抚她了,若她时时刻刻说自己害怕就有些烦人了。
可她就是害怕。
都说京城没事,可万一有事呢?
趁着绸儿出去端热水的功夫,音音抹了会眼泪,等她进来的时候,音音就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屋里就一盏蜡烛,烛火昏暗绸儿也看不清她的脸。
她洗了脸,洗了脚,随后就躺下了,绸儿睡在一墙之隔的外屋,音音自己睡在内间。
这被褥枕头都是她睡惯了的,就连寝衣都是从府中带过来的。
闭上眼一片漆黑,若不是这屋子里有些许潮味,她还真分辨不出这是将军府还是山上小屋。
山上虫兽多,夜里怪声起此彼伏,音音睡不着,听着这些声音越听越怕。
“绸儿……”她幽幽地唤着,听着外面没声音她又喊了声:“绸儿姐姐……”绸儿与她一起长大,又比她年长一岁,幼时她便姐姐长姐姐短的唤她。
绸儿端着烛火过来:“公主,怎么了?”
音音朝里让了让:“你陪陪我,咱俩一起睡。”
“行,奴婢去换身中衣。”
绸儿从包袱里换上一身新衣裳,又重新洗了脸,这才来到音音的床上躺下。
音音噘嘴:“哪这么麻烦,从前咱俩都是一起住的。”
绸儿笑:“今时不同往日,姑娘现在是公主了。”
音音不情愿,在被子里拉着绸儿的手:“绸儿姐姐,你怕不怕。”
绸儿认真回答:“若是我与公主还在京城,此时会怕,但现在公主安全,我就不怕。”
音音又想起:“你爹娘还在颍州呢,你这一走好几个月,惦记他们吗?”
绸儿不是家生子,是王府买来的丫鬟,这次举家进京,绸儿跟着音音来了,但爹娘弟妹都还在颍州。
绸儿倒是不担心爹娘:“我爹娘身子还算硬朗,不怎么担心。就是我家里有个一双弟妹……”绸儿翻了个身,侧脸对着音音:“我送回去的钱,不知道爹娘有没有让弟妹去书塾。”
在王府里做丫鬟已经算是体面事,现在又做了公主的大丫鬟,绸儿已经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了。
她自己留些用的,剩下的几乎都给家里送回去了。
音音认真道:“你爹娘不算糊涂,从前日子难过,所以你没去成书塾,而今有你供着,弟弟妹妹会去的。”
绸儿笑笑:“我这点事不该让公主挂心的,您快睡吧。”
音音打了个哈欠,说话有些模糊:“你是因为我才离开颍州离开爹娘的,我自然惦记你的事……”
话还没说完,她便呼吸匀称的睡去了。
第13章
这一夜音音睡得并不安稳,半个时辰就要醒一次,醒了就很难入睡,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眼下青紫着。
醒了吃过早饭,音音便和姑母一起在院里坐着。
山里阴冷,屋子里格外冷些,在院里坐着还舒服些,两把竹躺椅上被绸儿铺了垫子,音音合眼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姑母说话。
躺到午时又要吃饭了,厨房里有从村里买来的菜和肉,绸儿的手艺还可以,只是这一上午动都没动,音音只觉得早饭都没消化呢,现在更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第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
第二日一清早,吃过早饭平阳便问崔勇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风景宜人的地方。
毕竟是在山里,不求什么峭壁绝峰的大景,山清水秀的小景应该是有的。
崔勇果然点头:“一里多外有个池塘,挺好看的。”
平阳问音音:“想必这池塘里是有鱼的,待会咱们去钓鱼吧。”
换了身方便行走的衣裳,一行五人就出发了。
音音不常走路,一里多路走的气喘吁吁,等到了池塘边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幸而景色秀美,让她忘记了疲惫。
青峦叠嶂处浮现一弯碧水,这小池塘原是山涧汇成的,三面环着峭壁,岩缝里斜伸出几株老松。
塘水极清,日头高悬,照见底下青荇摇曳,细鳞闪烁。偶有山风掠过,水面顿起涟漪,将倒映的云影撞碎。
岸边恰好一块平坦的巨石,音音和平阳就坐在此处。
看着这风景,平阳长叹一声:“倒也不虚此行了。”
音音跟着点头。
崔勇用竹竿和棉线和小铁钩做了两个简易鱼竿,又四处挖虫子做饵。
音音最怕虫子,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就这样就行了。”
崔勇耿直:“公主,这钩上没饵,钓不上来啊。”
“没事,本身就是玩玩的,真钓上来我也舍不得吃。”
崔勇还想问,不吃钓什么鱼,被绸儿打断了,她笑着说崔勇:“公主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崔勇挠挠头,站到远处放哨去了。
姑侄二人就坐在岸上坐着,忽听得崔勇大喝一声:“什么人!”
音音受惊起身,过了一会后崔勇便带了个面如白玉的男子过来:“长公主,这位是您的人?”
平阳点头:“我叫他送些信儿上来。”
崔勇放心了,留下这人和长公主说话,他又站到远处去了。
这男子也没说什么,拱手朝两位公主行礼,而后道:“昨夜宁安郡王家广发请帖,说是后日家中嫡子定亲,请京中官眷参加。”
平阳神色淡淡:“没别的事了?”
那人点头,平阳摆摆手让他下去,随后对着音音道:“宁安老贼人不聪明,流程到是精通,把这些官眷关在自家府里,以此要挟朝臣。”
音音神情紧张的坐下,手里握着的竹竿微微颤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平阳安慰她:“你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害怕是应该的。”
音音轻咬下唇:“晋王造反时姑母在京城吗?”
平阳点头:“当时晋王也是找了个由头请人进府,有人察觉不对称病不去,晋王便直接送太医去府上,几乎是明晃晃的威胁。”
“那姑母去了吗?”
“当然去了,去了不一定死,不去一定死。”
事发当日,晋王府上高朋满座,一众女眷强撑着笑容迎合着晋王妃,也有心中鄙夷的,站在远处观望着。
谁知道晋王能不能成,谁知道此时该不该捧着晋王妃?
音音疑惑:“晋王造反,晋王妃是支持的吗?”
平阳笑了两声,摸了摸音音懵懂无知的面颊:“这种事,无所谓支不支持,晋王妃家事不算平庸,可她夫君要造反,她是劝不住的。”
音音追问当晚发生了什么,平阳看着水中倒影,语气淡淡:“一顿宴席吃的酒肉都无味,席间安静,无人说话,忽然有人冲进来说你父皇和萧玦打进城了,晋王妃知道大厦将倾,谎称去更衣,随后带着家中女儿自尽了,侍卫们私下逃散,然后我们就都各自回府了。”
平阳*忽然笑了两声:“临走的时候我还看见有人把宴席上的琉璃盏装在袖子里带走了两个。”
音音一时无言。
平阳唏嘘:“世事无常,成败都是一瞬间的事,晋王妃诗词书画皆通,平日性格娴静最是不爱凑热闹,这种谋逆之事她是断然不会赞同的,可最后,到底也化作一缕亡魂。”
梁上的白绫是她亲手挂上的,可送她走上黄泉路的,是晋王还是当今陛下,此事说不清楚。
总之她是没有选择的,站在小凳上的时候,她会不会想,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呢?
音音看着水中游鱼,微微出神。
她又想起无坟的岐国公主。
王朝鼎盛时,这些世家贵女是璀璨的明珠,用以装裱皇权,可大厦倾颓时,这些女子便名如草芥。
池塘水中,鱼儿畅游,一尾大鱼在前面游,身后跟着两尾小鱼,在水中自在畅游,无拘无束。
“或许晋王妃的孤魂转世做了这山间的一尾鱼。”她忽然开口。
音音看向姑母,双眸清澈如稚嫩孩童,她真心希望这能在山水间畅游的鱼儿能给晋王妃的亡魂一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