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天光亮后,不多时,霍娇叉腰大声问:“昨儿明明我跟师父最后离开后厨,萝卜丝酥饼怎的少了几个!大家快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少了,什么小贼敢来偷我们家的东西!”
  林巧匆匆赶过来:“只少了酥饼?那焖肉少了吗,还有姑娘昨日刚买回来的那条火腿呢?”
  “倒是都没少。”霍娇检查完,缓缓摇头,十分困惑。
  这贼本事那么大,却只拿了几个酥饼走?
  东厢房内,何望兰睡眼惺忪,推了推娘亲:“娘,快看看你银子有没有少?”
  何芷赶紧看了开锁看,松了口气:“没少,快起床,我们去灶房看看怎么回事去!”
  莫玲珑也闻声起了,听霍娇说完,看箩筐里只的确少了最边上的四个酥饼。
  兴奋了一晚上的梁图安破天荒睡了懒觉。
  一觉起来所有人聚在后厨,研究少掉的那几个酥饼,他顿时头炸,期期艾艾上前,掏出他杜大哥给的银锭:“东,东家,我忘了说,这酥饼是我卖的,卖了四个,客人豪爽给了这个。”
  那银锭看着不大,但足有10两,锃亮泛着雪白的银光。
  林巧惊呆了:“你怎么哪卖的?”
  梁图安垂下眼,根本不敢跟她对视:“就,就挺晚了,有客人敲门问还有没点心卖,我就拿了四个给他,是客人打赏的。”
  十两银子!
  按杜琛教的算法,玲珑记之前生意最好的时候,忙活一日下来,净利也不过十一二两。
  这位豪客一出手就是店里一天的利银。
  莫玲珑接来看过,见银子本身没问题。是镂刻了官铸信息的银锭。
  又看了看梁图安,把孩子叫到一边:“图
  安,你撒谎了。”
  梁图安整张脸涨红了:“我没,没撒谎。”
  “你撒谎的时候眼睛眨很快,每次你弟弟要什么你不肯依的时候,都是这么搪塞他。”莫玲珑说得平静,“我不逼你,但你得告诉我,这银子有没有问题,客人有没有麻烦。”
  梁图安忙抬头,急切地辩解:“东家,我拿我这条命担保,这银子和客人都没丁点麻烦的。”
  “好,我信你。去忙吧。”
  虽然想想奇怪,但梁图安为人信得过,莫玲珑便将此事放下。
  她回房正要推门,忽地发现有一样东西横在门廊下。
  弯腰看去,只见那是一支木杆笔。
  是她请姜师傅试做的第一批“铅笔”中最贵的那一支,酸枝木笔,笔端刻了个“琛”字。
  那是她做给杜琛的笔。
  所以,这十两银子的银锭,是出自他手吧?
  来过,又不告而别,是吗?
  莫玲珑心里有气,拿起收进袖笼里,喊来梁图安:“今日天气不错,你跟弟弟一起,把你杜大哥房间的床拆了,拿出去好好晒晒。”
  既然人不回来,这床摆着也没用,拆了还能多放几样东西呢!
  “啊?”梁图安看了眼云层厚重的天色,“好的……”
  他有些纳闷,怎么一会儿功夫,东家脸色变得恁快,这阴阴的天气也没她脸色叫人害怕。
  他喊来梁图宁,兄弟俩把床给拆了,一一摆在院子里。
  拿起床褥时,一封信从里面飘落下来。
  “哥,有信!”梁图宁抓起来看,看着信封上的字念,“莫娘子……启。”
  自从东家另请了杂工,他跟哥哥两人晚上便不用做活,可以在打了烊了铺子里点灯看书。
  哥哥教他认字,何望兰还会教他俩写字。
  他认得这信封上四个字,只有一个字不认得。
  梁图宁抓着信封问哥哥:“哥,这个字是什么?”
  “是‘亲’。”梁图安念完有些发愁,这封信是杜大哥先前留的吗?他昨晚会不会是来拿这封信的?
  梁图宁兴高采烈:“好哎,我去拿给东家看!”
  “哎等等!”
  梁图安脑子有些乱:这封信到底该不该给东家看,万一是杜大哥没来得及拿走的呢?
  可是,以杜大哥的身手,要是真想拿走,昨晚肯定已经办到了。
  所以,他没拿走,就是该给东家看的吧?
  梁图安这辈子没有这么为难过。
  但还没为难出个结果,梁图宁已经举着信拿去给了莫玲珑。
  当莫玲珑看到这封信里,那几处藏匿了银子的地点时,她冷笑了——多么巧合,里面居然有城北那座她借印子钱的宅子!
  很好啊,杜琛!
  她是猜到过,他可能家世不凡,却没想到他有钱至此!
  可他有钱至此,何必要给她当账房!
  还有,他有钱就有钱,为何要留下信说这些银子都给她?
  等等……她气愤中忽然回味过来,他把这些银子都给了她。
  一个男人把身家性命都给了一个女子……
  莫玲珑胸腔里,心跳得突然有些快。
  前一日她拒绝韩元时,说的都是真心话。
  她不太相信男女之情,因为她没遇到过愿意以她为本位,去构建两人关系的男人。
  韩元话中的意思,若你我共结连理,那我愿为你开一家酒楼。
  在她看来,这本质上是价值的交换。
  她若答应,便是用婚姻,交换来一家酒楼的经营权。
  撇开感情,她若想要自己就可以做到,何必靠男人?
  但杜琛……
  他信里只说,她尽可按自己想要的去修新铺子,无需担心银子不够。
  他还说,你喜欢银子,恰好我有一些,若能让你欢喜,这些阿堵物也算有些用处。
  他通篇没有说,你若喜欢我,这些便是你的。
  他只说,这是你喜欢的。
  杜琛。
  杜琛。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昨晚你若是来了,为什么不说?
  莫玲珑抓着信纸,心里复杂难言。
  “玲珑,酥饼开始卖了,看样子这一炉很快要卖完,娇宝已经在揉面了……”
  何芷匆匆忙忙过来,看到她怔愣失神的模样,连催她去拌馅的话都掐了,“怎么了这是?”
  她看着何芷,好半天:“何姐,他给了我很多银子。”
  加起来有上万两。
  这话没头没尾的,何芷却一下子听明白,这“他”指的是谁。
  何芷八卦心起,连火烧眉毛的做饼都不急了:“怎么,总算感动了?啧啧啧,杜琛要是知道,他只要拿出银子,你就能明白他的心意,定要暗暗恨自己好事多磨。不过他这么有钱我是真没想到。”
  谁能想到呢?日日跟店里那些锅碗瓢盆,佐料酱料睡一间屋子的人,居然有如此丰厚的家底。
  “不是因为他有钱。”莫玲珑摇头。
  “是是是,你们两情相悦,清新脱俗!”何芷笑着笑着,眼眶也跟着泛红,“走了,去做饼子吧,客人已经排队了,今天萝卜丝酥饼卖得太好了。”
  “……好。”
  后厨里,霍娇已经把油酥和面皮揉好,萝卜丝也切成了均匀的鱼骨粗细大小,并撒过盐巴:“靠你了师父,烤炉里的烘好了,我得赶紧拿出来。”
  莫玲珑接手过来,看了下萝卜丝的出水情况。
  便将萝卜丝全都抓进竹箕里,底下垫一个瓷缸,沸水淋下去微微浸泡,然后用细致的棉布挤去水分。
  萝卜丝变得晶莹而绵软,码上味,调入她昨天晚上切好的火腿茸粒和葱花,就成了喷香扑鼻的馅料。
  另一边,霍娇把回温出炉的萝卜丝酥饼一个个从烤网上取下,在竹箕里晾凉,便马不停蹄地送到前面铺子里。
  只听林巧跟何望兰维持秩序,唱号的声音此起彼伏,就知道生意有多好了。
  “哎,霍娇?!真是你啊!”
  突然,队伍中有个熟悉的声音。
  霍娇放下竹箕,定睛看去——竟是那总跟她顶嘴的阿竹。
  今时不同往日,阿竹既然在排队,便是衣食父母。
  按师父说的,衣食父母大过天。
  她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上回不是说要去西北吗?”
  阿竹早已忘记了两人之间的龃龉,只觉好不容易在这里见到故人,亲切不已:“我听说城东有个饭馆啥都好吃,就来看看。你怎么在这里做工,莫娘子呢?”
  排队的众人笑起来:“小哥儿这就不知道了吧,这玲珑记东家就是莫娘子啊!”
  阿竹瞪大眼睛:“什么?这么大个酒楼都是莫娘子的?”
  如今门头已经修得有了型,两间铺子合起来看,还是很堂皇的。
  众人又笑:“自然是啊!”
  何望兰也看到他,奔过来:“阿竹哥哥,你怎么也来金安了?”
  “哟,是阿竹,长个儿了!”闻声看过来的何芷看清了人,笑起来,“要是不忙,待会儿吃完坐坐,玲珑再做一炉酥饼应该就能得空了。”
  “哎!”
  阿竹高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