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巧姐,你不能有偏见!我看他不像坏人。人都有落难的时候,要是没有师父收留我,我还在流浪呢!”
  “……”
  莫玲珑摇摇头:“别争了,我决定了,让他过完年走。”
  她拿出袖袋中的金花生,“他叫杜琛,这是他抵押给我的金子。”
  看见金子,林巧不吱声了:“可是姑娘,你不是让我们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吗?他伤成那副样子,很难让人放心嘛。”
  “那我也老受伤的啊,巧姐,你还是不要有偏见嘛!要是害怕,晚上过来跟我睡?”
  “谁要啊?!”
  听着两人掐架,莫玲珑眸光微动。
  其实,如果说有什么麻烦的话,从这根羽毛出现在她小院起,可能已经惹上了。
  把人留下也不差什么。
  关键时刻能壮胆,说不定还能当挡箭牌。
  她惜命如金,自然不做亏本买卖。
  “反正就几天,你们要害怕晚上就跟我住吧。”莫玲珑结束两人的争执。
  霍娇:“好啊!”
  林巧:“那好吧……”
  厢房门内,贺琛夹起一个饺子,蘸上调料放进口中。
  饺子皮很筋道,牛肉馅油润但不油腻,香口的芫荽和蘸料里的蒜辣油子相得益彰,这些滋味在口中交融,一口咽下去,真是满满的熨帖满足。
  一口一个,他吃完一整盘饺子。
  从诏狱出来至今,这是他吃的最满足的一顿饭。
  夜焰挖通到诏狱的地道时看到他,愣了一下:“主子,你怎么在诏狱里没瘦?阿竹把您说的那般惨……害得我还费劲给你带上京最抢手的茶楼包子。”
  他日日吃着莫玲珑的好菜好饭,自然没瘦。
  但还是接过叉烧包吃下肚去——他知道,接下去就吃不到了。
  吃饱后,他把剩下的鸡汤一饮而尽。
  舒坦。
  浑身暖和起来后,他才低头看向自己身上。
  夜行衣在打斗中破了很多处,加上莫玲珑给他包扎时剪碎了衣袖和裤腿,说破衣烂衫都是抬举。
  他脱下身上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和被包扎好的伤口。
  背后的伤是隔着衣服包的,他索性用刀剪开。
  环抱着胸膛的布巾落到地上,背后的伤一凉。
  他拿起药膏,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清凉的味道,便潦草地给后背又上了一层,然后包起。
  处理完毕后,他才拿床上的衣服穿上。
  他个子高,日常穿的衣服都是阿竹去成衣铺子定制的,但这套衣服意外勉强算合适。
  手工缝得针脚细密,样式是青年男子常见的款式,且还是新的冬衣,絮了一层棉花作夹层。
  ——她家中,还有其他男子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贺琛推开门走出去,一眼看到院子水井前三个个头不一的雪人。
  大鹅小白一看到他,夹着嗓子“嘎”了一声,扑楞着翅膀飞奔跑向灶房。
  隔着安全距离,才放声“嘎嘎嘎”叫唤起来。
  两个院子之外,胖婶家的八哥在学舌:
  “你为什么不肯?”
  “你为什么不肯?”
  “你为什么不肯?”
  张闯避而不谈,无奈说:“娘,我根本配不上莫小妹,你别再拉郎配了行不行?”
  “怎么配不上?”胖婶掰着胖胖的手指头,“论家世,她无父无母,你更胜一筹吧?论长相,她是比你强,这咱承认,但一起看也就是打个平手嘛,至于别的,那都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
  张闯在心里哀嚎。
  要是韩元求娶,自己算什么?
  岂不是笑话?
  他在书院不过是个丙字院最不起眼的学生,人家韩元是甲字院的风云人物,长得一表人才,学问也做得好。
  听孟欢说,若不是他去年母亲新丧没有下场,早就一飞冲天,官袍加身了。
  人家在国子监有名师欣赏,随手写的字都有人重金求购,又有显赫家世。
  他拿什么跟人比?
  莫小妹能把卤味和焖肉卖进书院,自然是有人引荐。
  可笑的是,昨晚自己还当是巧合。
  不出意外的话,引荐的人自然是韩元。
  他早该想到的,莫小妹能在上京告赢陆如冈,又怎会是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以她那样的眼界,自然要相看可以匹配的男子。
  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惦记韩元的意中人!
  他能觉得莫玲珑好,别人自然也能看到她的好。
  张闯只觉无比挫败,对娘亲提的这门亲事,羞臊不已。
  “行了行了,孩子的亲事过两年商议也来得及嘛,看看其他姑娘也行。”张掌柜拿来一小碟凉菜,“尝尝这熏鱼,你娘特意给你留了这么几块,是隔壁玲珑做的!”
  “这熏鱼做得好!”韩老妇人细细品尝完,眼睛一亮,“有几分以前御膳房总管,那李大厨的水平!”
  韩家过年的家宴从年二十八开始,日日都有说法。
  今日主题“鱼跃龙门”,桌上必须有四道鱼菜。
  韩元带回来的熏鱼,便成了第五道。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道临时新增的菜码,居然最受老太太好评。
  这么好的机会,袁佩佳赶紧捧哏:“那是啊!这可是子初特意孝敬您的,路上我想吃那么一小块,他都不肯!”
  老太太被哄得很开心,嗔怪自己的嫡孙:“你别小气,佩佳是你发小嘛。”
  韩元无奈看着狐狸笑的发小,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顺手挡开了他伸向香酥鸭的筷子。
  “您瞧,他就生怕我知道哪儿能买着,以后我买了孝敬您,他拍不着马屁了!”袁佩佳插科打诨起来,方圆一里以内寸草不生,魅力无边,“这鸭子您也尝尝?”
  他借故用公筷夹了一块鸭腿送到老太太碗里。
  韩老夫人牙口不好,这种容易塞牙的肉菜,吃得少。
  但看这鸭子香酥,且是袁老孙子夹的菜,勉强用了点。
  只轻轻一抿,她的眼神就有了波动。
  鸭皮和鸭肉便化渣,一嚼,香透入骨的滋味忙不迭地散发出来。
  也不知怎么做的,鸭皮丝毫不油腻,起一层脆壳,又不是过分的硬,是酥脆酥脆的。
  “嗯!”老太太嚼嚼,居然很容易入口,便自己又夹了一块。
  香酥鸭香酥鸭,这只鸭子算是做得恰如其名。
  又香又酥,香酥入骨。
  “这鸭子,做得好!”
  韩老夫人给香酥鸭定了调,韩山长和几个庶弟庶妹都动起筷子。
  “奶奶说好,那肯定好!”
  “奶奶,这块儿瘦,您吃。”
  咀嚼声不断,很快,那一小碟鸭子就见了底。
  袁佩佳见状不妙,赶忙
  用公筷给他抢救两块,迎着那冷冷的目光讪讪一笑。
  “城里又开了什么新馆子吗?”
  老太太见惯了好东西,也吃惯了好东西,一吃就知道,这两道菜别有巧思。
  韩元按住袁佩佳,给了个“闭嘴”的眼神,认真答道:“祖母,是一家小馆子,您若喜欢,我去买来就是。”
  “你哪有空陪我这老婆子?还不说给家里下人听算了,让他们去买!”
  “孙儿已经安排给小厮了,等开业后,您想吃就去买。”
  韩老夫人何曾见过这个孙子把一家馆子的开业记挂在心上?
  但姜毕竟是老的辣,她默不作声注意着,将韩元这顿饭落筷子的情况收入眼中。
  他吃来吃去,就吃那一碟子熏鱼和香酥鸭。
  看来这小馆子啊,一定有什么奥妙。
  韩老夫人记在了心里。
  此时尚不知已被惦记上的莫玲珑,在灶房准备吃锅子。
  今天要试用铁匠铺子送来的鸳鸯锅,一半辣锅,另一半,则是慢炖的鸡汤。
  鸳鸯锅打得很精致,中间分隔的弧线宛如现代标准化工艺出品标准,锅口和把手上,都镌刻上了“玲珑记”三字。
  多了一个生人,林巧和霍娇有些拘束。
  贺琛规规矩矩坐着,一直盯视着莫玲珑添汤入锅,煮开两边的锅底,看她演示怎么涮肉。
  “师父,我来,你坐着吃!”
  霍娇刚要起身,贺琛先她一步,借着先天优势的长臂,抓过了笊篱和长筷。
  他指指自己,用口型说:我来。
  贺琛掌握得很熟练,每片肉该烫几息,不同的蔬菜烫煮不同的时间,都严格按照莫玲珑说的来。
  三人还是第一次,心无旁骛地吃了个酣畅淋漓。
  吃到最后,林巧都不好意思起来:“你也吃啊,杜琛。”
  贺琛点点头,却还是匀速地给她们布菜。
  直到她们吃完,他才坐下把剩下的肉和菜煮了,一一试过莫玲珑调配的酱料。
  肥美的牛羊肉片,蘸了芝麻酱韭菜花,却神奇地不觉油腻,而是被调料放大了肉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