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僧人说是失足。那口枯井建得确实低矮了些。但总不能说——是孤杀了他们罢。”
  圆通阁是皇家寺庙。天下丛林宗派众多,禅宗与教宗并行,临济一支的兴废仰仗于皇帝。
  年长的僧人们明知傅诚喜欢在此玩耍,却不封井,既可以说是疏忽,亦可以说是……
  赵彗之:“听陛下的意思,有可疑的主犯?”
  “多半是老九干的好事!可外面的人一定以为是我做的。言官太聒噪,暂时处置不得他。”
  “是这个道理。不过若找到确凿的证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九皇子?”
  傅润蹙眉,“老九是一定要杀的。父皇生前极疼爱他,我误以为是捧杀。哼,捧杀?老九闯了许多祸,害死多少无辜,老五、老六谁做皇帝也轮不着他!想不到父皇为了老九竟然会……”
  戛然而止。
  心领神会。
  “陛下非杀不可么?”
  “是,非杀不可。老九与太子还不同,孤不怕太子造反,但老九留不得。”
  赵彗之这几个月为傅润奔走,隐约猜到一点实情,很为傅润不平,果断点头,“好。”
  傅润看向他,笑了,“你不劝我么?”
  “怎么劝?问……‘这样做,陛下真的高兴吗?’”赵彗之一字一顿地念出来,眼底尽是怜惜。
  傅润攥紧折扇,兀地怒火上涌,冷笑道:“我不高兴。我从未高兴过。傅、傅诚死了,是,是解了我的一重忧虑,可我不高兴。总是这样,我没做的事,旁人自作主张以为是我做的。杀他一个傅琊,我又有什么好高兴的。他不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全都被徐氏害死了。”
  他说得飞快,盯着赵彗之的眉眼,想到眼前的男人没几年可活,蓦然生出愁恨,好不伤心。
  觉圆月正为他配制的药好是好,副作用也不少。
  除了失眠和恶心,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情绪容易起伏。
  赵彗之不说话,前倾上身,熟稔地为傅润把脉,揉按摩挲其腕骨,“陛下今天喝的是什么茶?”
  “御园白茶。”
  “哦,那么夜里让太医开一张安神的方子,否则又将睡不好。”
  傅润拿眼觑他,见他神情坦然、没事人一般,胡乱答应了,心下千回百转。
  赵彗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啊。
  是,他说不出口,他云淡风轻地揭过了他们年幼时的相逢,难道赵彗之便不会主动问么!
  如果问了、如果问了,他自当——
  傅润哑声说:“彗之。我放你去西北,或者高丽、北海、西南,你不必陪我困在这座城里。”
  赵彗之一怔,黑眸如炬,定定地仰望傅润的脸,好像要把他刻在血液里。
  待美人被看得面红耳赤、要反悔了,赵彗之不容他挣脱,抓住他的手又亲又咬,闷声道:
  “臣……领旨谢恩。但我不去。我走了,陛下会找旁的男人暖床么?”
  “当、当然。”
  “不行。”
  “嗯?”
  少年掩下不正常的占有欲,话锋一转,“我舍不得。那样……”
  傅润的指尖不住地颤缩,他整个人热得在冒气,晕乎乎的,恍惚听见赵彗之低笑一声,说:
  “我会吃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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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预警一次。本卷有an那个gry的拉灯剧情。
  具体情节大家应该也猜得出来,哈哈,大概就是陛下嘴硬,死不承认他喜欢人家,口嗨,傲娇症状恶化了,加上老赵在中间“造谣式”安抚,巴拉巴拉……最后把老实人(x)赵六彻底惹毛了,然后就……嗯。
  第八十一章 逻辑
  李府的洒扫丫鬟端着水盆沿鹅卵石小路至书房的院门外,蹲下来仔细擦拭两旁的石头蟾蜍。
  夕阳在院墙上方停顿、跳动,忽而没入灰蓝的云层之中,将大半个天空染成瑰丽的金粉色。
  李轩昂躺在木摇椅上乘凉,突然听见外头有争执声,抬手示意小厮到跟前来,“谁在吵?”
  小厮踮脚作眺望状,想起那人同自家公子的关系,嬉皮笑脸道:“是灿儿。”
  李轩昂冷不丁踹中小厮的心窝,脸上阴鸷转眼即逝,坐起来细理发髻,“你叫他什么?”
  “小的说秃噜嘴了,该打!”小厮用力扇自己两巴掌,“是王小灿。另一个却不知是哪的叫花子。”
  李轩昂用指尖掐按眉心,“我去瞧瞧。五叔刚死,府里正在商量如何入殓,真没规矩。”
  他这几日同书童灿儿频频做那事,听着灿儿压低嗓音学傅璨喊他“轩昂”,很能缓解心里的疲惫,因此有些“夫妻恩情”在,大步走到书房外的窄巷子里,站在灿儿身后问:“吵什么吵?”
  灿儿撇撇嘴,乖顺地退到李轩昂身后,“公子,没什么,回罢,我不过是吃点恶气罢了。”
  这话说得很知轻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摇尾求怜,颇讨主人的喜欢。
  趁乱上门要债的无赖刘老五嘿了一声,破口骂道:“你个撅屁股挨/肏上赶着烂几把的骚/货,借李公子的名义在我兄弟店里赊了账,现要耍赖不认了是么!放你娘的狗屁!做梦!”
  李轩昂黑了脸,喝道:“还不打出去!”
  刘老五当即要跑,见李轩昂腰间沉甸甸的荷包,又忝着脸笑道:“李公子,小的吃了硬屎橛、嘴巴臭,您别恼。王小灿欠我兄弟十二两银钞,您一顿饭的事,我们可靠它活半辈子呐。”
  李轩昂忍住被下贱人冒犯的怒火,将荷包整个扔过去,瞪了一眼灿儿,“快滚。”
  刘老五喜笑颜开,他是个无赖,什么话都敢说,跪地重重磕八下脑袋,胡诌道:“小的给李公子叩首了,李大人见陛下也不过磕四个响头,我磕八个,祝李公子同灿儿哥哥百年好合、子嗣绵延!哎呀,李家就是不同,三殿下或还活着呢,养的小童就敢不避他老人家的讳了。”
  “你说什么?!”李轩昂一把揪住刘老五的衣领,呼吸急促。
  “我、咳咳,我说,灿儿这名字撞了三殿下的名讳了。”
  “你说三殿下还活着?你见过他?!”
  刘老五点头又摇头,欲哭无泪,粗糙的脸庞憋成酱紫色,语无伦次地说:
  “没见过、没见过。小的从前有个老婆,老婆认的干舅舅是曾在东都行宫当差的马倌……呃他倒不计较小的卖了老婆赚赌钱,常喊小的去他家里吃酒,老头子嘛,喝多了吹牛常有的,说他在三殿下暴毙当夜撞见一队太监绑着个高高瘦瘦的人往宫外去了。”
  李轩昂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毕现,“继续。”
  “也没什么。他说、呃我想想,他说那些太监都很面生,恐怕是从京都的禁宫来的,他怕惹麻烦,捂住嘴悄悄溜回去歇息,第二天赶早再去原地转了两圈,捡到两片金灿灿的铁鳞甲。”
  李轩昂双目赤红,咬牙道:“还有呢?那鳞甲何在?”
  刘老五颠三倒四地重复,说来说去都是同样的话:“军营的东西,不敢卖哇,扔茅坑里了。”
  傅璨有可能还活着!
  被先帝关在京都的某个地方!
  这件事傅润知不知情?若知情,那……难怪傅润即位后不急着收拾西南大营。
  李轩昂平静如潭的心猝然波澜万丈,四年前收到傅璨死讯时的痛苦和恨意再度袭来。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阿璨那么好的人,带精兵两万去东都护驾,怎么会得了急病暴毙!
  一定是傅润从中作梗,收买陈大康,诱使病重多疑的先帝猜忌阿璨心怀不轨要篡位!
  “……滚吧。”
  “欸欸。小的这就滚。”刘老五战战兢兢地后退,见李轩昂面色狰狞,脚底抹油赶紧跑路。
  灿儿同样害怕,眨眨眼露出床第间的情态,咬唇软声道:“公子。”
  李轩昂俯视灿儿白嫩的小脸,眼神如毒蛇,“你认识他,是么。明日天黑前杀了他。”
  一个地痞流氓,半夜吃多了酒,或者躲别人家的大狗,脚滑摔死在水沟里是常有的。
  灿儿吓得魂不附体,又怕李轩昂不要他,闭上眼颤声答应了。
  李轩昂彻底没了好心情,抛下灿儿出门找地方发泄多余的精力。
  “嗳,轩昂兄!”陶讷当街下马拦住他,笑嘻嘻拱手作揖,道:“拜托拜托,有一事相问。”
  李轩昂打心眼里瞧不上陶家老二,见其鼻青脸肿,愈发厌恶,冷声道:“什么事?”
  “是我养的外室她……”
  李轩昂听罢,冷笑两声,转身要走,“我为你支招,惹了傅润的宝贝妹妹,你可会帮我?”
  陶讷一听到“傅润”两字,缠着纱布的屁股和大腿隐隐作痛,“你难道怕他?是,我是废物,从小就打不过他;可你同三殿下,哪次不——你急什么!轩昂兄,你与我不同,我爹说你是个能成大事的,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想收拾坐在济天殿的那个他,试试这个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