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胡鹭低下头说:“对不起。”
  “我只是很喜欢买点糖吃,只是有点爱漂亮而已,凭什么要这么说我?”杨陶委屈的不行,蛮横的状态在胡鹭选择退缩后便荡然无存,只剩下失望和难过。
  胡鹭依旧低着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杨陶猛地站起身,在胡鹭肩膀上推了一掌,“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不是你说的我!我们是陌生人,你不用管我死活。”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胡鹭急忙解释,“我是看到外面有人在拍,所以才拉你回来的。”
  “拍怎么了?”杨陶背过身去,“现在跑了,人家不知道会怎么说我。”
  “对不起……”
  “胡鹭。”杨陶忽然喊道,“昨晚的事,我们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吧,当我对不起你,给你添麻烦了。”
  胡鹭怔住,拉住杨陶的胳膊:“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发生过?”
  “字面意思。”杨陶冷下脸,原本总是笑着的脸上、梨涡消失无影。
  “可是我们昨晚”
  “你我都是成年人,睡过怎么了?”杨陶抓起自己的包背在身上,转过身不愿意再面对胡鹭。
  按道理说,他早该习惯这些事。
  李老板说的那些,甚至不如他爸妈骂他时说得恶毒,但他就是莫名觉得极为生气,气胡鹭不为自己出头、气自己竟然一时鬼迷心窍。
  长得帅怎么了,长得帅也不能当饭吃。
  杨陶在心里做着一道选择题:是忽视这一次,还是转头就走。
  他很快便做出了选择。
  从年幼时,他因为太过好看在学校被造谣欺凌,父母从来没有管,只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到了高中,他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也不敢说出口,害怕被父母发现。但好事者在学校起哄,他暗恋的是越闹越大,最后跟暗恋对象两人都被请了家长。
  事实如何,对于杨陶的父母来说不重要,丢没丢人才重要。儿子让他们颜面尽失,还是因为同性恋这样的丑闻,他们愤怒不已。
  或许是从未被家人坚定的保护过,杨陶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他一定要更强大、要完全不在乎别人的闲话,才能活得稍稍自在。
  可对恋人不一样。
  他希望能有一个人,无条件的站在自己身边,不需要解释任何事,永远偏向于他。
  甚至酒精上头时,他隐隐期待过胡鹭会不会是这样的一个人,然而事实还是甩了他大巴掌,并辱骂他不长脑子。
  事已至此,杨陶苦笑一声,对胡鹭说:“昨晚的饭钱多少,我A给你。”
  “我不要。”胡鹭说,“我、我这个人很呆板,你能说清楚点吗,不然我想不通。”
  “还要怎么清楚?”杨陶拉开糖坊的卷帘门,用力推动那厚重的木门,留下一句“我们不合适”,头也不回地离开。
  胡鹭站在原地,看着厚重的木门被杨陶推开又关上,门外嘈杂的世界一闪而过,他静静站立,片刻后靠着墙壁,缓缓抱头蹲下。
  太吵了,太多人了。
  胡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头这么疼,好像全世界所有的鸡鸭鹅都在脑子里叫唤,他使劲摇着头,试图把声音甩出去。
  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胡鹭想,我不想惹事,我想息事宁人,这难道也错了吗?
  他再不能理解这个世界。
  当他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时,世界给了他数不清的巴掌,让他明白不管是跪着还是趴着,该失败照样失败。
  现在他已经老老实实回家熬糖,接受一辈子被糖丝困住的生活,只是想努力赚钱把爸妈替他填上的欠债再赚回来,谨小慎微为什么还是有错?
  杨陶,杨陶……
  胡鹭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回想杨陶离开时眼中的难过,忽觉心头也被揪住。他坐在地板上,余光瞥见地板上一张白色小卡片,心中骤然一紧。
  杨陶的身份证落在地下,或许是刚刚推搡间从包里掉出来的,或许是口袋太浅没有装好,总之,那薄薄一张小卡片,似乎给了胡鹭一种暗示,告诉他没事的、你只需要等待,杨陶一定会再来。
  但这本身就是大脑用来安慰心脏的谎言。
  胡鹭接受这样的谎言,如同接受曾经避之不及的生活。
  然而一天、两天,杨陶再也没来,甚至不曾路过糖坊门前。身份证被胡鹭放在随身的口袋中,他时常朝门口张望,但总不能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发现熟悉的身影。
  胡鹭的情绪越发低落,糖坊的生意也随之一落千丈,对门板栗王李老板的风凉话似乎正在变为现实。胡鹭抱着家里留下来的书生啃,又努力讨好每一个来光顾的顾客,但回头客越发稀少,新客也寥寥无几。
  再一次的失败似乎已成定势,胡鹭独自坐在糖坊门前,看着已人际萧条的步行街,手中杨陶的身份证还好好的躺在掌心,证件上的照片里,杨陶微微笑着,嘴角的梨涡被灯光照得模糊不清。
  “我去找你吧,找完我就离开这。”胡鹭丧气地关上糖坊的门,带着杨陶的身份证,走向那家热闹的咖啡店。
  依旧透过玻璃门,胡鹭站在夜色中,望着咖啡店内忙碌的景象。
  今天的杨陶没有穿男仆装,而是一身简单的天蓝色校服衬衫,打着领带,对每一个顾客都笑得甜蜜温柔,将精致的蛋糕或咖啡送到他们手上,有时也摆好姿势和他们合照。
  胡鹭回想起曾经杨陶也是这样对自己笑,笑中是那般明显的喜爱,他竟然没有把握住,反倒将人推远。
  深吸一口气,胡鹭推开咖啡店的大门。
  “欢迎光临~”杨陶听见门口挂着的风铃有响动,下意识地开口。
  他抬起头,明晃晃对上了胡鹭的视线,隔着一整个咖啡馆、数张桌位,胡鹭的面容逆着光、有些模糊,但在他心里却那般清晰。
  杨陶匆匆低下头,躲开胡鹭的目光。
  “桃桃?愣着干嘛,去招呼招呼啊!”老板打冰沙的间隙扯着嗓子朝杨陶喊。
  “哦……这就去了……”杨陶认命般低下头,哀叹一声,抱着菜单强撑起微笑,朝胡鹭走去。
  第7章 bedfriend
  老板撩开自己的卷发,漏出耳后一缕红色挑染,她将冰沙倒进矮脚杯中,跟在杨陶身后送餐,小声嘱咐:“记得推荐新品草莓森林啊。”
  “他不爱吃甜品。”杨陶头也没回。
  “哦?原来你认识,看起来确实是个大帅哥,是你喜欢的那款~”老板抛开一个‘我懂’的眼神,笑眯眯地从桌椅间侧身走过,将手中的托盘放到顾客面前。
  杨陶面露难色,懊恼地呸了一声,抬起沉重地双腿,一步步走向胡鹭。
  他来这家咖啡店工作半年,老板早把他里里外外都摸了个清楚,知道怎么拿捏他后就各种威逼利诱,经常以奖金做筹码、让他带一些稀奇古怪的耳朵发卡,好维持咖啡店的网络热度。
  老板姓周,大名写在营业执照上,但营业执照被她收在保险柜里,所以连杨陶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平常她只说自己叫Solstice。
  Solstice开店时刚毕业,她素来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店里装潢全按照自己心意来。
  刚开业时,总有人说黑墙太黯淡、粉顶太扎眼、私人咖啡干不过连锁店。Solstice不肯妥协,咖啡店起初很少有客人,她便在门口支了个速写摊,靠给游客画漫画来赚店里的房租。
  到了去年晚秋,Solstice不知道从哪听的创业课,在店门口摆了个自己刻的石膏像,投钱搞了个打卡活动。活动本身没热度、反倒是她早起开店黑着脸的视频在网上爆火。
  咖啡店起死回生,慕名而来的顾客络绎不绝,最忙时一天连洗碗机都转不过来,上一波杯子碟子还没洗干净,下一波的顾客已经点上了单。
  生意一波波往店里来,冷门手作咖啡也在网上爆火,Solstice每天笑得合不拢嘴,打烊前点账点得嘴角飞起。
  杨陶就是在店里生意最好的那两天来的。
  Solstice一个人忙不过来,在网上发布了招聘信息,为了维持流量和热度,唯一的要求就是长相要得到她的认可。
  在时薪35节假日翻倍的巨大诱惑下,杨陶逃了半天课,找艺术学院的朋友化了个五十块钱的日常妆,穿着一身毛绒绒,带着笑脸就去见了Solstice。
  结果就是他现在几乎开始靠自己这张脸吃饭,但疲于应对每天各个角度出现的摄像头后,他毅然决然地要辞职,只是Solstice言辞恳切地请求他不要走,并大手一挥将月薪涨到了9500。
  杨陶抱着菜单,站在胡鹭的斜前方。
  他长叹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九千五九千五,这不是九十五不是九百五,是九千五,四舍五入就是一万!一个月赚一万,就算是碰到不欢而散的bedfriend又怎么样,把他当普通客人来招待就好。
  他提起完美的笑容,嘴角的梨涡恰到好处:“你好,菜单可以看一下哦,今天的店长推荐千层草莓森林很推荐,用的是现熬草莓酱和安佳动物奶油,千层皮加入日本宇治五十铃抹茶,每天新鲜现做,口感非常棒,要不要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