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像是冰糖水似的,几乎叫人听得心头都化了。
莫说嘉宁长公主了,谢枕川微蹙的眉心也稍稍舒展开来,只憾母亲未能早十几年认下这义女,自己便得以与阿瓷青梅竹马,如珠如宝护她长大。
“好,好。”嘉宁长公主也听得连连点头,不知怎的,竟想起自己那嫁入深宫的大女儿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失态,又朝谢枕川道:“既然阿瓷唤你一声‘哥哥’,你那日对这妹妹可要多看顾些,若是被人欺负了去,本宫定然是不允的。”
谢枕川颔首。
梨瓷也道:“义母不必担心,有您和恕瑾哥哥护着,我不欺负别人便不错了,断然不会被人欺负的。”
嘉宁长公主被她的童言稚语逗得直发笑,又问了一番梨瓷的喜好,好在公主府里为她布置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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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梨府里出来,嘉宁长公主见谢枕川跟着自己上了马车,不由得有些诧异,“恕瑾今日不回官邸?”
谢枕川原本有意同母亲回公主府筹划梨瓷的院子,但被母亲这么一架,此刻也只好道:“孩儿送母亲一程。”
嘉宁长公主摆了摆手,“不必,正事要紧。本宫令车驾送你回濯影司。”
她身边的大宫女立刻下去吩咐了,长公主顺着掀起的车帘望了一眼,随口道:“梨府这宅邸选得不错,临街望水,又与濯影司相近,旁人纵然不知内情,畏你的名声,想来也无人敢惹。”
她所言俱是谢枕川所想,只是面上不显,淡淡应了一声“是”。
行至濯影司官衙,谢枕川下了马车,北铭正好下值,便拱手行礼道:“大人。”
谢枕川也未有要进门之意,颔首问道:“谌庭现在何处?”
江南弊案后,谌庭也调回了京师,如今任鸿胪寺少卿,虽不算重用,但他正好乐得清闲。
北铭道:“听闻谌庭大人在前门外大街转悠一天了,似在筹备春日宴。”
他心中也好奇,虽然这鸿胪寺少卿掌朝会仪节,但这春日宴已经是嘉宁长公主的差事了,谌大人打算如何筹备?
话音刚落,却见大人转身便走,正是前门外大街的方向。
第71章 儒学
◎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怎的就不知‘食色,性也’的道理呢?◎
送走了那两尊大神,梨瑄便回了正厅。
方才府里的大夫已经将谢家送来的药材一一核验无误,再寻到最后一味千年紫参,妹妹身上的毒便可以解了。
他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只是转头瞧见了桌上被吃得所剩无几的点心,立刻大惊失色,“小瓷,你吃了多少?”
梨瓷也觉得委屈,“我就吃了两块玉润糕。”
梨瑄仍旧一脸狐疑地看着妹妹,一碟糕点都有定数,这里算起来共吃了两块透花糍,一块莲蓉酥、四块玉润糕,可自家的糕点哪里比得上宫廷的珍馐美馔,嘉宁长公主和谢枕川也不是小孩了,除了梨瓷,还有谁做得到?
一旁侍奉的绣春将谢大人为了不让小姐多食、一口气吃了四块糕点的过程看得清楚,此刻便忍着笑出言道:“少爷,小姐说的是实话。”
难道厨子来京,手艺也长进了?
梨瑄半信半疑地尝了梨瓷面前所剩的最后一块玉润糕,清润可口,丝丝淡淡的甜意萦绕于唇齿。
若是这般滋味的玉润糕,小瓷吃一两块也无妨。
“的确不错,”梨瑄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这是厨子在京师新学的手艺?我竟然还未尝过。”
若是北边的技艺,倒是可以在自家南边的酒楼宣扬一番。
绣春是最知道其中的内情的,又道:“这是谢大人告诉小姐的方子,后来他又有改进,不过添了一勺石蜜,正好适宜小姐的病情。”
……这钱不赚也罢。
“也不过如此,”梨瑄嫌弃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又朝梨瓷语重心长道:“这世间人心险恶,有些人为了自己的龌龊目的,便不惜放低身段,曲意迎合,哥哥虽然有时对小瓷管束得严苛了些,也不比某些人投其所好,不过小瓷冰雪聪明,心思通透,一定知道只有家人才是真正关心你的,对吧?”
梨瓷听到“冰雪聪明”,便已经小鸡啄米一般开始点头了,待他说完,又道:“对了,哥哥,我还未来得及说,方才嘉宁长公主登门,除了送来解毒的药材,还认了我做义女。”
……合着自己方才这一番好话都给谢枕川说了是吧?
梨瑄气得握拳,但知道嘉宁长公主此番确是好意,也只好作罢。
妹妹生得貌美,又单纯好骗,梨家还有些家财,在应天府时尚有德高望重的外祖照拂,如今来了顺天府,只怕街头掉片瓦砾都能砸到一个五品京官,更莫数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欺男霸女、仗势欺人之事并不罕见,自己又不能整日束着妹妹不让她出门,如今有了嘉宁长公主义女的名头,自然能够免去许多麻烦。
看来谢枕川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令人撤了碗碟,问道:“长公主还说了什么?”
梨瓷将笄礼和春日宴之事说了,“哥哥同我一起去吗?”
“那日我要去见一位外商,他曾经在波斯见过紫参,只怕不得空,”梨瑄想了想,实在放心不下梨瓷独自赴宴,又道:“二舅舅先前将舅母和表妹一同接来了顺天府,如今又提任吏部郎中,滢表妹应当也会赴宴的。我令人备了礼,明日去拜见时,顺便提及此事。宴上你要么跟着长公主,要么跟着滢表妹,不要乱跑,也不要乱吃宴会上的东西,记住了么?”
梨瓷乖乖地点点头,“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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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川之所以要去寻谌庭,也是有缘由的。
此人年幼之时,连路都走不稳,就被刚成年的小叔抱去了春日宴,得了诸多贵女青睐,那位小叔也托他的福,得了个沉稳持重、心系家人的美名,很快便抱得美人归了。
至此,谌庭也与这春日宴结下了不解之缘,除了被贬谪至应天府的那两年,从未缺席。哪怕此人风流名声在外,可若论起顺天府最得姑娘们欢心的贵公子,他必定榜上有名。
冬末春初,料峭寒意还未消散,前门外大街却始终是一片熙攘之景,喧嚣之声此起彼伏。要说近几日生意最好的,还是整个顺天府最出名的成衣铺子——锦绣阁。
谢枕川冷着脸,越过一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总算在二楼的雅间里见到了他。
谌庭的衣裳早已经定好了,此番是来让师傅修改尺寸,顺便将自己新得的一组宝石镶上去,他一连指了锦袍上的好几处纹样,“……这几处都要镶上。”
“是。”那裁缝师傅依言,用墨笔在锦缎上落下印记。
谌庭交代清楚,正要换下这霁红色孔雀牡丹纹的云锦袍,转头便看到了谢枕川,“呦,谢大人这是专程来寻我的?你眼光高,顺便来替我看看赴宴那日要穿的袍子。”
“不堪入目,”不过瞥了一眼霁红锦袍配天青石的搭配,谢枕川已经别过了头,“你便是如此筹备春日宴的?”
“你懂什么,”谌庭不以为意,“世家的东西只得‘贵重’二字,匠气太甚,沉闷无趣,若要我说,这京师的东西都算不上最好,还是得是江南那等山温水软之地,所出之物才最是时兴。”
谢枕川又看了一眼努力将自己打扮成一只花孔雀的谌庭,实在是不屑一顾。
谌庭正要发作,又想起来了,“也是,谢大人从来不赴这春日宴,不懂也不足为怪。”
谢枕川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可别瞧不上我这身袍子,春日宴在即,出挑些的衣料早就售罄了,旁人想买都买不着。”
谌庭絮絮叨叨半天,换回便服,示意那裁缝师傅退下,总算是问道:“你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谢枕川径直道:“母亲已经认了梨瓷为义女,三日后带她去赴宴。”
谌庭顿时眼前一亮,“哥,大舅哥,您看我这妹夫如何?”
谢枕川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呢?”
谌庭锲而不舍道:“人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和梨姑娘也那么熟了——”
“嗯?”谢枕川唇边带笑,凉凉诘问了一声,“你和阿瓷很熟么?”
嘶,这倒春寒的天气。
谌庭只觉得脊背发冷,还是不该为了风度连袄都不穿了。
“既然长公主都已经认了梨姑娘作义女,您总不能丧心病狂,要对义妹下手吧。”
他蓦地闭嘴了,忽然开窍:“阿瓷”,这厮如今在自己面前连演都不演了,何况他本就丧心病狂,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谌庭如今回了京师,也不好意思再提入赘之事,与谢枕川相比,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只能酸溜溜道:“你既然看不中我这妹夫,还来找我做什么,想让我帮你在宴上看住义妹?”
“不必,三日后我自会去赴宴,”谢枕川婉拒了他的“好意”,又神色自若道:“今日是特意来向你讨教,如何求得心仪女子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