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打了水上来,徐书翠便懂事地拿来了自己的帕子,梨瓷用一旁的匏瓜瓢子替她舀了水,洗手净面之后,又替她把帕子拧干,挂了回去。
徐书翠的小脸又变得白白净净的了,她一边乖巧地道谢,一边道:“谢谢梨姐姐,爹爹教过我每日要净面的,只是我娘亲腰不好,不会打水,这几日家里存的水已经快用完了。”
梨瓷也看出徐掌柜近日恐怕都无暇管她,见徐书翠如此懂事,她又动了恻隐之心,斗志昂扬道:“没事,你家的蓄水缸在哪里,姐姐帮你打满便是了。”
徐书翠指了指院角那个足有两人合抱那么大的水缸,“在那里。”
梨瓷的斗志立刻要偃旗息鼓了,只是望着小姑娘眼中的崇敬之色,她还是强撑着站起来,正准备硬着头皮上时,忽然听得“咻—”的一声哨响,原来在书斋门外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自己的稻草垛子进来了。
那小贩便是濯影司守在书斋外的暗卫之一,他一改先前的弓腰驼背之姿,挺直身板向谢枕川行了礼。
谢枕川颔首,朝蓄水缸的方向挥了挥手,他立刻明白了主上的意思,先使了点力气将扎满糖葫芦的稻草垛子立在了地上,又认认真真去打水去了。
红彤彤的果子蘸着晶莹的糖稀,在日光底下亮晶晶的,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梨瓷和徐书翠虽然都有些好奇这人是从哪里来的,但更好奇那冰糖葫芦的味道好不好,吃起来甜不甜。
长长的竹竿稳稳当当插在地上,入地足有三寸深,上头的稻草垛子用红布条捆着,满满当当地插着冰糖葫芦,就立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
梨瓷悄悄伸出手,踮脚摘下稻草垛子最上边那支最大的冰糖葫芦,递给了徐书翠,正要摘第二支的时候,谢枕川已然将竹竿从地上拔走,移开了那稻草垛子。
偷吃被抓了个现行,梨瓷看着手里握着冰糖葫芦靶子、一脸“兴师问罪”之意的谢枕川,立刻将手背到了身后,眼睛也眨得飞快,“我带了钱的。”
她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了底气,不禁抬头望着谢枕川,他今日是便服出门,不过是一身素白长衫,仍是遮不住的清贵无双,纵然手里还不合时宜地握着糖葫芦草垛子,也别有一番跌宕风流。
梨瓷没忍住,朝这个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糖葫芦小贩问道:“小哥,冰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谢枕川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你觉得呢?”
梨瓷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最小的碎银,看了看谢枕川的脸,又多添了一块递过去。
谢枕川“哼”了一声,居然也当真收了钱。
他随手掂了掂,市面上的糖葫芦不过五文钱一串,她递过来的这两块碎银子,已经差不多有五钱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大方又好骗。
见小哥收了钱,却没把糖葫芦递给自己,梨瓷连忙提醒他,“我的糖葫芦呢?”
谢枕川岿然不动,“你方才已经拿过了。”
这小哥虽然长得好,但实在昧良心。
梨瓷也不计较,又伸手去荷包里掏钱,只是还未等她将钱拿出来,谢枕川已经理所当然道:”事毕,我收摊了。”
这怎么能行呢?
梨瓷看得目瞪口呆,还是徐书翠将她已经吃掉了两颗的糖葫芦递了过来,“梨姐姐,我们一起吃。”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抢小孩的东西吃,谢枕川一边将糖葫芦草垛移得远了些,一边凉凉提醒道:“你近日在服药,吃两颗杏子也就罢了,不可食饴糖。”
梨瓷立刻大惊失色,“你怎么也知道了?”
薛神医派人送了最新研制的药方子过来,再服药一个月,自己这病就算是大好了,只是这药比以往苦涩不少不说,忌口也比以往更为严苛,莫说饴糖了,连石蜜也不可食用。
谢枕川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每月都看过了她的忌口方子,只是略一挑眉,好整以暇道:“本就是小本营生,若是消息不灵通些,再被食客讹上怎么办?”
梨瓷只觉得脸颊热热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冰糖葫芦还给了徐书翠,“姐姐在吃药,不能吃这个,你吃。”
她原本还打算自己实在是憋不住的时候,偷偷地去谢枕川那里蹭些点心吃,如此看来,自己的算盘算是落空了。
还未等徐书翠吃完糖葫芦,院角那只大缸已经装满了水,乔装成小贩的濯影司卫又弓腰驼背地扛着糖葫芦走了。
徐书翠有些不舍地咬下最后一块糖葫芦,小声道:“以前家中的井水便是爹爹打的,他每回出门前,都会在院子里那口大水缸里填满水。”
梨瓷又寻来梳篦为她梳顺了头发,摸了摸她的脸以示安慰。
谢枕川闻言,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
濯影司原先也差人向徐书翠问过话,只是她年龄太小,在生人面前更是拘谨,什么都说不出,如今在梨瓷面前倒是话多了几分。
第57章 线索
虽然答应了要来劝解徐掌柜,但梨瓷并不想在徐书翠的面前提起这些事,便顺着徐书翠的话聊道:“那是不是上个月,爹爹带你回祖母家的时候?”
“是的,”徐书翠点点头,眼中难得地闪过一丝光彩,“那日爹爹还带我去量了尺寸,要给我做新衣裳呢。”
说完这句话,她的小脸又黯淡下来,低声道:“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梨瓷顿了顿,轻声劝道:“既然爹爹不在家,姐姐给你买新衣裳如何?”
徐书翠却摇了摇头,固执道:“我就要爹爹给我买的衣裳。”
她年纪尚小,虽不明白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隐隐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爹爹已经许久未曾归家,娘亲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同自己说话。她虽然不懂,但也有自己的愁绪了。
梨瓷见状,也只好道:“好,那我们先去换一件衣裳好不好,书翠带姐姐去看看你有些什么衣裳?”
徐书翠点点头,拉着梨瓷的手,带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虽然只是孩童,到底是个小姑娘,谢枕川便未随行,只是立于门外等候。
徐书翠的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靠墙摆着一张雕花榆木床,墙角立着一只同色木箱,便是徐书翠的衣箧。
梨瓷将衣箧打开,里边的衣裳不算多,她一眼便瞧见了一件藕荷色的棉布对襟短衫,只是拿出来一看,衣裳身形较如今的徐书翠短小许多,似是几年前裁制的。
她一边将衣裳放了回去,一边随口问道,“这件衣裳是书翠几岁时穿的呀?”
徐书翠掰着指头数,稚声道:“我今年八岁,一、二、三,是五岁的时候。”
“记得这么清楚,”梨瓷笑了笑,另选了一件水红色的圆领套头衫,不太熟练地替她换上,又道:“书翠一定很喜欢这件衣裳吧?”
徐书翠却摇了摇头,小嘴微微撅起,“这件衣裳上没有花花,我不喜欢,但是爹爹答应我今年会把这件衣裳改得更好看的。”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谢枕川虽然无意偷听,却也将屋内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徐书翠数出“三”这个数时,他便已经微微蹙眉,待听闻还要裁改,更为笃定心中猜测了。
且不说徐玉轩作为此案中间人经手过的银钱,便是集贤书斋日常经营所得,也不必委屈女儿将就一件三年前的旧衣。
他屈起手指,轻敲了敲门板,低声道:“阿瓷,既然如此,不若问问小徐姑娘,我们替她将那件衣裳送去裁改如何?”
梨瓷虽然奇怪,但也知道谢枕川不会平白无故说这番话,她蹲下身,理了理徐书翠的衣襟,柔声道:“书翠不是不喜欢那件衣裳上没有花花么,姐姐帮你送去裁改,添些你喜欢的花样子,好么?”
徐书翠期待地点了点头,“我想要绣蝴蝶,还有很大的彩花。”
“好,绣个蝶穿牡丹如何?”梨瓷一边附和,一边将那件藕荷色的短衫取了出来,和徐书翠商量好了花样后,她便拿着衣裳走到门外,递给了谢枕川。
谢枕川接过衣裳,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布料,看似寻常棉布材质,触手却更为厚重几分,整件衣裳素净无饰,留有大片大片的空白,也怪不得徐书翠不喜欢。
他眸中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深意,随即恢复如常。
梨瓷又替徐书翠理了理裙摆,总算梳妆整理完毕了,她轻声问道:“书翠,你娘亲近日如何?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徐书翠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有些闷闷的:“娘亲前些时日便总是哭,我上次还乱跑被人抓走,惹她伤心,她精神便更不好了,也不和我说话。我有时候想爹爹,可是娘亲说爹爹有事,要很久才能回来。”
梨瓷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想到一会儿还要对徐掌柜解释的事,更觉棘手了。
“没事,书翠很快便长大了,可以照顾好娘亲的,”她将那一匣子玉杏递给徐书翠,“姐姐今日带了很甜的杏子来,我去和你娘亲说说话,书翠在这里吃杏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