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霍汀洲微微点了点头,霍知敬满朝心腹,这可不是白来的,从中央到地方,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与霍家有关的人,青州的人霍汀洲没想到用,但如今来了燕州,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得不用了。
  霍汀洲到王家时没人迎他,他与桐叶在风雪中站了许久,管家才姗姗来迟,不紧不慢地将他迎进府中,人是进来了,但却在花厅中等了许久。
  这个下马威,也不知道是谁示的意。
  霍汀洲本就不是为了见王安,他让桐叶给那客卿留了个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府的下人去给王安回话时,本想故意晾一晾后生的王安人傻了,他忙不迭穿着鞋,从小妾塌上滚了下来,他是想给霍汀洲一个下马威不假,可也没想过要得罪这位霍大人啊!
  要知道早在燕王殿下未抵达燕州时,便让人给他们这些燕州的官员传了话,务必要好生招待小霍大人,不得怠慢。
  王安想不通燕王殿下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他不愿让这年轻的官员踩在头顶,故意将燕王的话当做耳旁风,可他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小霍大人,气性这样大。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霍汀洲在王安那儿受到冷落的消息就传到了傅麟耳中。
  王安被傅麟叫去了燕王府,几十岁的老臣了,站在傅麟跟前像个孙子似的赔笑,热茶放在手边,热气都快散尽了,他才敢端起来抿一口,茶水还没下喉咙,就听见傅麟轻描淡写地问道:“威风么?”
  “什么?”
  傅麟笑着重复道:“将小霍大人拒之门外,威风么?”
  傅麟手中的茶盏被他扔到了门边,砰的一声碎成了八瓣,他气得面色铁青,瞪着王安,“蠢货。”
  “本王是不是把燕州交到了你手上,结果呢?你守成了什么鬼样子,若不是本王从上京赶回来,燕州还剩下什么?”傅麟气得连扇了王安好几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听得满厅的人都低下了头。
  “本王要你有什么用!蠢东西,你知不知道本王舍弃了什么回来,本王留你,还不如养一条会叫的狗!”
  王安被骂的面红耳赤,偏生还要赔笑,“燕王殿下息怒,下官今日并非有意失礼小霍大人,下官……下官不过是想给殿下您讨一个说法……”
  王安将他费尽心思才打探出来的东西碰到傅麟眼前,“殿下,据说那霍汀洲和翊王殿下不清不楚,您怎可带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殿下,下官都是为了您好啊!”
  傅麟冷笑,“为我好?”
  他嘲讽地望着王安,“王安,你当真是老了,我与傅沉西再怎么斗,旁的人,绝对不能染指我盛世山河,你知道吗?”
  “我带霍汀洲来燕州,不是为了拉拢他,也不是为了对付傅沉西。”
  “你治不好燕州,也守不好燕州,王安,知道本王的意思吧。”
  王安面色苍白,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预计十万字完结,艰难收尾,不知道会不会超字数。
  哇的一声爆哭。
  第三十章
  燕州的百姓都说,这一年不太平。
  从年尾的蛮族入侵开始,紧接着便是燕州的雪灾,连绵下了一个月的暴雪压垮了北地的屋舍,多少流民一路逃亡,燕州大门数次关不上,流民爬上了城墙,跪在护城河的另一端哀嚎,只想在燕州讨一口饭吃。
  流民一多,闹事的就多了,趁乱打家劫舍之人只增不减,百姓们过得苦不堪言,若只是雪灾,等着上京拨款赈灾便罢了,数十年不遇的暴雪冻坏了作物,燕州素来有北地粮仓一说,这样一来,整个北地的粮食产量都大大减少。
  好似从这一年开始,整个大元就开始走了下坡路。
  北地的冬日漫长而又凛冽,流民蔓延整个燕州,傅麟一心扑在流民上,这种关头他也没有心思和傅沉西争什么,他甚至还主动写信给傅沉西,让他一定要维稳上京朝堂,若上京乱,则天下乱。
  只有上京太平无事,中央才有财力人力拨往燕州。
  安置流民是大事,大元开国近百年,从未像今年这般经历过这样大型的流民逃亡,就连霍知敬都好几次派人来询问流民安置情况。
  也是在这个时候,傅麟才松了口气,幸而,他将霍汀洲带来了燕州。
  燕州这片地界,能办事的一只手都数的出来,碰上这种流民肆虐地界不稳的大事,但凡少点果决和谋略,根本无从下手。
  霍汀洲看着冷冷清清,但在处理流民一事上却格外果敢,遇上闹事的流民,该关的关该打的打,从不会因为他们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就手下留情软了心肠。
  消息传到上京,不少人骂霍汀洲冷心肠,没有半点为人父母官的慈悲心肠。
  可只有真正在北地深受流民暴乱、连绵雪害的百姓才能体会到霍汀洲治理燕州的好处。
  流民之乱起来的时候,霍汀洲还未管事,理事的还是王安,可在燕州百姓眼中,这位王大人犹豫不决,一边觉得流民流落至此实在可怜,处处对他们予以同情,可在流民闹事时又觉得他们可恨,两相矛盾之下,整个燕州是越来越乱。
  等霍汀洲接手时,这已经是一个烂摊子。
  财政混乱、吏治不清,上下官员心思各异,甚至还有一大批人只想着怎么从赈灾的银两中捞钱。
  朝廷发过来给流民安置房屋的银子,被工部派来的官员一层又一层的剥削,等银子发到燕州官员手上时,一百万两雪花银直接砍了个对半。
  所有人都在看着霍汀洲,想要看看这位上京来的左仆射会如何处理。
  可让所有人都感到诧异的是,霍汀洲一头钻进官府后,就再没露过面,过了半个月,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小霍大人只是一个花架子时,霍汀洲又出现了。
  他手持卷宗,亲去了燕州提刑按察使司,状告燕州上下三十八位官员贪污赈灾银两,其罪当诛。
  消息传出来,大元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霍知敬在上京配合着霍汀洲肃清燕州官员,坐镇中央,满朝官员见了霍知敬都不插手此事,更不会想要为燕州那批倒霉的官员求情。
  就这样,不过短短一个月,燕州上下就换了一大批官员。
  紧接着,霍汀洲便用雷霆手段镇压了闹事已有月余的流民,其中几个带头闹事的流民头头还被霍汀洲收编成为了城防军,负责所有燕州流民的治安。
  一手软,一手硬,把所有人是打了个猝不及防。
  不过月余,霍汀洲就让燕州大小官员都佩服的不得了。
  此子年少有为,来日建树绝对不会低于霍知敬啊!
  这是王安在亲眼见证了霍汀洲如何料理燕州腐败官员后当着一众幕僚亲说的一句话。
  全程,傅麟都没有插手过半分,全权将燕州交给了霍汀洲。
  桐叶曾经好奇地问过霍汀洲,这燕王殿下当真是奇怪,将人强行带出上京,来了燕州却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倒像是真心诚意让他们家公子来燕州治理大乱似的。
  霍汀洲笑了,他一手批阅文书,一手举着烛台,对着一卷卷案宗瞧得仔细。
  傅麟他未必就有这样深明大义,不过是时局如此,此时他若还想着争权夺利,那燕州这块地也该废了,殊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xue,燕州一废,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元还能好到哪里去?
  与其说他有着家国大义,倒不如说他聪明。
  看得清时局,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得做。
  “公子,那燕王殿下和上京的翊王殿下,还争么?”
  正在看书的霍汀洲听到桐叶的发问,手突然怔住了,原本该翻页的书迟迟未动,一手举着的烛台快燃到了尽头,霍汀洲眉眼微垂,不知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他摇头,敛起了方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情,淡漠道:“此事与我们无关,多思无益。”
  的确多思无益,可人若能控制得住心中所想,那该是圣人了。
  霍汀洲自诩凡夫俗子,有尘欲,有凡心。
  这天的卷宗突然就看不下去了,他吹灭了蜡烛,披着外袍,独自一人往屋外走去,桐叶慌慌忙忙想跟上去,就见自己公子举着灯笼,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
  霍汀洲出了王府,踩着刚被人扫过的碎雪,咯吱咯吱,寂静地走过燕州的长夜。
  流民肆虐,酒坊的生意不好做,从前人满为患的酒馆如今也变得空空荡荡,霍汀洲不爱喝酒,可心里头烦闷的时候,除了喝酒好似也找不出旁的事来做。
  长坡巷尽头的小酒馆,原不是霍汀洲常去的那家。
  可霍汀洲提着灯笼走在酒馆外头的时候,突然就见到了那道身影,穿着墨色的长衫,一头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散漫地喝着酒,透过那道背影,霍汀洲仿佛都能想到那人该有着怎样的眉眼。
  或许是该肆意潇洒的,也该是桀骜不驯的,长眉入鬓眉眼上挑,一双桃花眼喜欢坏笑,还喜欢用那双遍着茧子的手卡着他的下巴,恶狠狠地喊他‘霍汀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