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眼下傅风霆才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趴到傅歧身上,继续吸王府的血。
  生怕在权力更迭之际被甩下来。
  李沉壁一夜未睡,一边吩咐着唐伯去请高僧入府,一边安排着王府丧仪,不管傅风霆身前如何,如今人死如灯灭,他身为北凉之主,身后事必得风光,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在李沉壁身上,且那些来吊唁的望族在前厅吵吵嚷嚷。
  一时间弄得李沉壁是闹心不已。
  这边唐伯才在找他,那边谷阳又带着账簿小跑着来和他核对一应开支,前院小厮和前来吊唁的宾客起了龃龉,后院女眷又有哪里照顾不周了。
  李沉壁坐在正厅,听完回话后,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说道:“把人全请出府。”
  唐伯周到了半辈子,一时间楞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啊’了半天,反复确认:“殿下,您的意思是?”
  李沉壁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把前来吊唁的宾客全都请出王府,包下平城最大的醉仙楼,让他们好生休息。”
  一言以蔽之,就是把人都赶走,给他个清净。
  傅歧带着秦望和唐拱匆匆赶回平城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些被李沉壁客客气气‘请’出王府的宾客们聚在王府大门前骂骂咧咧。
  一撮人对着李沉壁冷嘲热讽,说什么‘不过是老王爷摆在院子里头的玩物,如今在爷跟前拿乔倒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另外一撮人吹胡子瞪眼,大骂李沉壁这般无礼,待小世子归府,定要他好看云云。
  还说他们等着看李沉壁被赶出王府的那一天,看他还敢此般嚣张!
  傅歧骑在马上,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翻身下了马,呢喃道:“有一阵子没回来,这群人怎的越来越疯了?”
  饶是傅歧从前一直待在北境大营,他也听说过不少这群所谓的望族的壮举。
  傅歧真是怕了这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和他们往来。
  傅歧眼睛尖,一眼就看清了人群中骂的最起劲的那人,正是仝城常家的子弟。
  说来也是有趣,傅歧先前查北凉三城的账目,就数仝城那一块,最脏。
  “都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过来,来本世子跟前说说。”
  傅岐懒洋洋地站在山鬼边上,抱着刀,犀利的眉眼上扬,似笑非笑。
  闹事的常霁没想到傅岐就站在后头,听到说话声时人都傻了,他没和傅岐打过交道,从前也只是听说这位常年待在北境的世子爷脾气不大好。
  再加上此前李沉壁嫁入北凉,傅岐厌恶他,这是全北凉都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一茬,常霁倒放下心来了。
  常家是仝城望族,仝城三分之二的赋税都要靠着他们家才出的来,常家如今的家主正是常霁之父常申,因而常霁在仝城,属实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再说的直白点,就是这常霁,早就被常家惯坏了。
  “世子爷这是从阊都回来了?”
  常霁见了傅岐也不行礼,深秋萧瑟,他装模作样地捏着一把白玉扇,明明是来王府吊唁,但却身着勾勒着金线的锦绣华服,高调张扬。
  傅岐眸光幽深。
  他去阊都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就连北境除了花红玉和谷雨,其余人都以为他还在平城王府。
  眼前这个常霁,不过常家区区小儿,对他的行踪却如此了然。
  傅岐一声冷笑,这可真他娘的有意思啊。
  “世子,不是我说,您这王府当真要好好整顿一番了,府里头都是些什么人吶?要规矩没规矩,要气度没气度,我瞧着王府的脸都要被丢光了。”常霁指桑骂槐,带着一帮仝城来的人堵在门口。
  傅岐眉头微皱,他大步往府内走去。
  身后常霁似乎觉得傅岐回来了能替他撑腰,大摇大摆地跟在了后头。
  一副要去找李沉壁算账的模样,嚣张至极。
  府中,傅岐回来的消息守门的小厮早就传到唐伯耳中了。
  唐伯正张罗着人去门口迎傅岐,扭头就见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傅岐眸光深沉地走了过来。
  一路奔波,傅岐一身黑衣早就沾满了泥浆,风尘仆仆。
  唐伯刚准备迎上去,就见傅岐伸手,拦住了唐伯,直接问道:“傅岚人呢?”
  唐伯朝厅中努了努嘴,人在里头呢,只不过方才被常霁一行人闹得有些头疼。
  唐伯和谷阳眼下站在廊下,就是想给李沉壁一个清净。
  常霁一行人被‘请’出王府前,在正厅里耍了好大一通威风,指着李沉壁的鼻子骂他是‘卑贱之人,有什么资格置喙王府事宜,让他打哪来的滚哪儿去’,谷阳脸都被气红了,差点没和常霁手底下的人打起来。
  傅岐对眼下的情况大致有了数,他朝站在不远处的槐月勾了勾手,“去厨房做点吃得来,一路上连口水都没喝。”
  唐伯一听这话心疼的不行,他赶忙招呼着谷阳,忙不迭就准备去端些吃得来。
  “世子,您可去偏厅歇歇吧,老奴给您端些吃食过去。”
  傅岐摆了摆手,“不急。”
  “哎呦,您这才回来,不急着吃东西,着急做什么呢?”
  傅岐哈哈大笑,推门进了正厅,“急着哄人!”
  第46章
  人不在正厅。
  傅岐迈进厅堂时, 空荡荡一片,倒是左手边花厅里坐了一道绰约的影子。
  天凉,唐伯怕李沉壁体弱受不住冷, 早早就吩咐人点好了地暖,厅中暖气袭人, 傅岐没站一会便热得不行, 他松了松衣襟,走向花厅的那几步竟然有些艰难。
  心底涌现出隐秘的悸动,胸口犹如怀揣着一只初生的小鹿。
  既紧张,又难耐。
  李沉壁被常霁一行人闹得头疼, 眼下好不容易清静了, 正撑着胳膊闭眼小憩。
  花厅的窗边放了几盆水仙, 李沉壁靠窗而坐,淡黄色的花蕊在他身后绽放, 衬的李沉壁白皙的侧脸如玉,厅子里头热,李沉壁只是虚虚搭着大氅, 小巧的下巴藏在一层毛茸茸的狐狸毛里头,看上去乖极了。
  傅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
  李沉壁没有睁眼,“出去。”
  他以为是唐伯或者谷阳。
  “把常家的人赶走, 我眼下谁也不见。”
  傅岐似笑非笑, “‘小王妃’好大的派头啊。”
  “连我也不见?”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沉壁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这几日应当是累极了,鸦羽长睫投在眼底一片乌青,本就精致的一张脸显得分外消瘦。
  傅岐心里想着他走了快一个月, 这人半点肉没养出来就算了, 还瘦了。
  唐伯和谷阳都是干什么吃的!
  李沉壁有些恍惚。
  他呢喃道:“这是梦还没醒么?”
  说着呆呆地站了起来, 在原地打转。
  披在肩上的大氅轰的一下落了地,他在水仙花旁坐了许久,大氅上早就染满了花香,傅岐见他恍恍惚惚,生怕磕着碰着,伸出长手将他捞住了。
  “是么?”傅岐沙哑的声音在李沉壁耳边炸开,“你梦里也有我?”
  “都梦见我什么了?”
  傅岐的手搭在李沉壁腰上,他的手掌宽大潮湿,李沉壁只觉得被他按住的那一块好烫,要烧着了。
  他难耐地动了动身子,想要从傅岐掌下挣脱。
  但傅岐的铁臂紧紧锢着他,动弹不得。
  两人贴的极近,李沉壁只觉得傅岐的唇落在耳畔,方才傅岐说的话成了散不去的黏潮,贴在皮肤上,他要被傅岐那些沙哑的句子裹得喘不过气了。
  李沉壁推了推傅岐,艰难开口:“你……你先松开。”
  傅岐一声闷笑,他将脑袋埋在了李沉壁的脖子上,轻嗅着脖颈上残余的水仙花香,一声叹息,“我好累,接了你的信,一天一夜没合眼,山鬼都要被我跑吐了,回来谁都没见,就想着来瞧你。”
  这话说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傅岐身上灰扑扑的,他也不觉得脏,就往李沉壁身上黏着。
  “傅岐,”李沉壁语气平静,“你还知道你为何回来么?”
  “知道。”傅岐毫无起伏地开口:“我老子咽气了。”
  李沉壁咬牙切齿:“知道还不从我身上起来!”
  “老王爷的灵柩就停在正院,你还不去上柱香。”
  傅岐整个人都靠在了李沉壁身上,“你还不知道吧,在我娘死的那年,我就差点亲手砍了他,傅风霆在世的时候我就没当过一天他的孝顺儿子,如今他死了我去给他上香,我怕他吓得从棺材里面爬出来。”
  傅岐强硬地抱着李沉壁,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李沉壁被傅岐像抱小孩似的抱在怀中,他比傅岐矮上了快一个头,再加上大病一场身形消瘦,傅岐抱他抱得毫不费力。
  甚至还掂了掂他,一双手掐着他的腰比划着,“瘦了。”